然后一回家,薛蟠就看到了王夫人。薛家并不欢迎她,却也不能就这样把人赶出去,因为她来之前没有拜帖,薛父根本有让宝钗与薛蝧出来,说是他们去了寺庙还愿。
    气氛其实有些尴尬,薛家人不欢迎王夫人,自己没有用好脸色,贾家也不需要他们伪装着给出好脸色。在问好之后,一时间没有了话说。王夫人只能先开口说,
    “真的是一别多年了,这些年来薛蟠都长得这么大了,当初也不过是那么一小团呢。”
    王夫人今天没有带上别人,她认为自己出面已经很给薛家面子了,而且毕算是薛蟠的姨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王夫人的脑回路薛父当然不懂,但这不妨碍他看王夫人不顺眼,徐嬷嬷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可是那个好吃懒做外加看不起自己儿子的老嬷嬷,和王夫人暗地里面有牵连,这比旧账还没有算呢。可他毕竟是妹夫有些话不能说,薛母很给劲地接过了讽刺王夫人的任务。
    “姐姐你就不要说笑话了,蟠儿出生在金陵,他小时候一直病着,根本没有来过京城,你看到的一小团,莫不是在梦里面才出现的。”薛母一点可不客气地回了过去。在薛家她管的事情不多,现在也交给了宝钗,可以说薛母的命是最好的,没有婆婆的压力,薛父几十年只有她一人,家中的儿女又都出色,她每日只要乐呵呵地让大家觉得回家就是最开心的事情。
    可是越是这样,薛母就越不会忘记那些苦难的日子,几个孩子中她最疼爱的还是薛蟠,因为只有这个儿子的小时候是在痛苦与磨难中渡过的,她怎么会忘记,根本连年礼也是敷衍着准备的好姐姐,就像是多送了也这人也用不到的感觉,心里根本不认为蟠儿会好好地活下来。
    王夫人被这句不留情面的话弄的脸上一红,她的妹妹去了金陵之后,说话也直白了起来,越来越不讲究了。
    “呵呵,可能是我弄混了吧,金陵山高水远,这些年大家都没有见到了。前几日你们去拜会老太君之后,她就关照我,以前是没有机会,现在大家都住在了京城要好好地往来才好。不如让宝钗去荣国府玩玩吧,她在京城还没有同龄的玩伴呢。探春、迎春、惜春几个都是好性子,也能亲近亲近,姐妹之间一同说说话。”
    “我也想啊!”薛母颇为惋惜地说了一句,然后再一次直接拒绝了,“可是薛家上上下下的事情是宝钗管着的,姐姐也知道妹妹不如你那么能耐,可以掌管贾家的大小事。我就是个笨的,宝钗聪明懂事,她管家,大家就都放心了。”
    王夫人听着这句话一口气差点没有接上来,薛家居然是宝钗管着,你个做母亲的也好意思这么正大光明的说出来,这还没有结束,薛母还加了一句,“再说宝钗的年纪也是学管家事务的时候了。再过三四年嫁人的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的。这从我们姐妹身上就能分出来,当年王家不也是姐姐协管的,姐姐忘了吗?你看妹妹我这个没有好好学习的,就不那么经事了。养儿才知母忧,宝钗以后一定不能像当初的我那样,傻乎乎地就嫁了出去。”
    薛父在一边听了,轻咳了一下,让薛母不要说得太过了,他可是一直很照顾妻子的,一点也没有让她操心过。
    薛母瞥了一眼薛父,更是装作没有看到王夫人越来越红的脸色,“要我说姐姐也是时候让贾家的姑娘学学了,要不是亲戚我还懒得说,她们年纪没有宝钗大,可也是要嫁人的,早点学也没有不好的。你看我这里反正是没有那个闲工夫,能让她去贾家玩的了。”
    “姨妈,母亲说的正是,我们都在京城中了,也是没有道理把妹妹放在了亲戚家中养的道理。知道的人清楚是姨妈好心邀请去玩,但听闻宁国府的姑娘已经养在了老太君膝下,还有当年史家的遗孤也是在贾府,宝钗再去,未免给你们添乱了。大家逢年过节的时候,都是能遇到的。何况京城也不时举办女儿家的宴会,那个时候再聚也是再好不过的。还能踏青观荷,久住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薛蟠接过薛母的话头,对于王夫人或者贾府,就是要直接地说不,其他弯弯绕绕地,他们得脑容量不大,听不明白。
    王夫人还是头一回知道薛家人是这个样子的,对于她的示好视而不见,她有说过是把宝钗接过去养吗?不就是玩一段时间吗,会忙到这个程度吗!她妹妹倒是命好什么也不用操心,哪里像自己,操心了元春还要管着宝玉,贾政那个鲜少进自己房里的,根本靠不住。对了,薛蟠这小子说话就是毒,偏偏还说什么京中的女儿家宴会,贾府多少年没有收到过那样请柬了,那几个丫头怎么可能进得去!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来此处的本意,宝钗什么的,到现在也没有见到,说是不巧今日去寺庙里面还愿了,谢谢佛祖抱怨薛蟠高中榜眼,这里理由很充分。
    王夫人没有忘记她本来就是为了薛蟠而来的,“妹妹倒是好福气,宝钗这么能干也是好事情,你也是个享福的命了。那蟠哥儿呢?他的婚事可是定下来了,现在满京城都在关心着这届青年俊才的亲事呢!我是他姨妈,更是要关心一下的。你们长久不在京城了,对这里的情况没有我清楚,我自当是要出一份力气的。”
    薛母听了这句话,却是猛地面色一变,没有任何顾忌地‘砰!’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摔在了茶几上。她一改刚才还有的三分敷衍,冷冰冰地质问到,“姐姐原来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情啊!那前面何必拐弯抹角的呢?!我还以为你安的是什么好心,原来是为了来戳我心窝子的!要是这样,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在往来的好!”
    说话间就,薛母马上站了起来,一点都没有给王夫人留脸面,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王夫人被这一出给弄蒙了,这算什么意思,她做姨妈的问问也不行了,到底是谁没有教养啊。这几十年了,除了贾母与贾政,还真没有人会和她这样说话了。她的好妹妹,敢对姐姐拍桌子,还真是有出息了!
    薛蟠在心里面偷笑,娘这杯子摔得好!估计把王夫人给震晕了,后面就看自己的了。
    82第八十二章
    王夫人看着薛母离开的背影,是窝了一肚子火,偏生她还要端着一派很有涵养的样子,看向了留下的薛父与薛蟠,意有所指地说,“妹夫、蟠哥儿,你们不要介意,我妹妹的脾气有些大,许是妹妹对我有所误会,我不介意的。”
    “二夫人,的确是你误会了。”薛父一开口也是很呛人,他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惭愧神色。薛母的脾气大了怎么样,刚才就更应该把椅子直接踢翻了才更好。“蟠儿他娘就是心里不好过。看来这些年来我们是真的分生了,按理说你是她姐姐,怎么会不记得了呢?当年蟠儿病重,好不容易才从阎王那里抢回了一条命。那个道长千万叮嘱,蟠儿在而立之前不能近女色,更不谈成亲了。这事情让蟠儿他娘一直暗中叹息,知道的时候也是纠结万分,她还特地给你去过信。看来你怎么不记得了?”
    王夫人当场就愣住了,她根本不记得有过这件事情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然后她略带同情却也是怀疑地看向薛蟠,后者苦笑了一下,“姨妈的好意侄儿心领了,但是批命如此,天意难违。母亲也是急了,她心中有气,您一定不是忘了,而是以为侄儿身体已经好了。就在昨日,在大觉寺的方丈为侄儿算了一卦,更是肯定了这件事情,姨妈也不用在烦心了,顺应天意而已。”
    王夫人蒙住了,说不出话来了,这样一来,京城中上蹿下跳的人在忙什么,他们看中薛蟠做女婿,是因为人年强有前途,而且家中有钱,却不算高门,女儿嫁进去可以好好享福,但是这个批命一出,谁还敢嫁,要是出点什么事情算谁的?是按照克父算啊,还是按照克妻算啊?反正这良人,变成了凉人了。
    但是,眼下真的尴尬的事情是薛家一致认定这件事自己是早就知道的,这次来薛府是明知故问,揭开人家的旧伤疤。在薛家人眼中自己算是可恶至极了。但关键是自己真的有收到过这样的信吗?王夫人不能肯定地回答,因为她真的不知道。
    薛母在薛蟠一二岁的时候当真写过很多信到京城。她为了薛蟠的病操尽了心,希望在京城有着更多人脉的姐姐与哥哥可以为了自己的儿子介绍名医。王子腾还有介绍过一些,王夫人却是一直推脱,根本没有出过力气。当年她确实不认为薛蟠能活下来。而后来具是怎么治好的,她也没有关心过。一个在金陵、一个在京城,天南地北的,徐嬷嬷的联系也断了之后,加上了当时大房张氏的死亡,宝玉的出生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她也就没有关心过心中看不起的妹妹一家。
    谁知道风水轮流转,十多年过去了,王夫人看中的病秧子居然会有出息了。此刻,王夫人很难不心虚了,她不清楚薛母是不是真的提过这事,她后来连信都是随意翻翻,十多年前的事情早就不记得了。要是真的说过,自己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当下也没有了再呆下去的脸面,马上起身讪讪地告辞了,“这件事情是我疏漏了,妹妹正在气头上我也劝不动,妹夫、蟠哥儿,我们下次再聊。”
    ***
    “就这样了?”郇昰把薛蟠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早上的批命一出,京中终于安静了下来。这段时间他看着那些嗡嗡嗡地大臣们都烦透了,想要咆哮着把那些给蟠儿安排亲事的人都发配边疆。
    可是郇昰也只能板着脸在脑中纠结一下,但是蟠儿是薛家长子,他与双亲的关系很好,要是薛父与薛母一定他成亲,自己又可以阻止的了吗?这一刻郇昰觉得自己要是郇旪就好了,可以毫不顾忌别人的做些什么。可惜他不是,并且一想到要是蟠儿真的后继无人,对方会没有遗憾吗?
    爱一个人不是只是占有,更是站在对方的立场上,为他考虑。所以,郇昰失眠了几个晚上,在把自己弄得越来越阴沉的时候,还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要是薛蟠真的要成亲,那这个人也必须是自己选的。
    就在郇昰最为暴躁的时候,太上皇把他叫了过去,将曲嬷嬷的那封信交到了郇昰的手中,还用前所未有的语重心长的语气说着,“昰儿,这个东西你自己好好琢磨吧,是真是假朕也不清楚,但是事出有因一定不会是空穴来风,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了。父皇知道你把薛家的小子放在了心上,可是你也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很多时候,就怕你用了真心,可是对方不能给予同等的回报。自古以来有多少人,凡事渴望权势的人,没有一个不希望可以得到上位者的青睐的。”
    郇昰接过了信,却是整个人冷静了下来,终于等到父皇把这样东西拿出来了。他假装不知所措地看向了父皇,就听到了他说,“昰儿,要知道这个世上最关心你的还是亲人。薛蟠他是个男子,始终无法正大光明地与你站在一起。你看外面现在那么热热闹闹,你也是男人,难道还不清楚有些事情不是感情就能解决的,他需要一个妻子来帮助稳固薛家,作为下一任的家主更不可能随心所欲。父皇不是要你防着他,而是你也看到了,薛家与前朝牵连不清,薛蟠这小子又弄出了那么有杀伤力的东西,你也是时候长点心了。父皇的身体真的撑不了太久了,以后的路只有靠你自己了。”
    郇昰没有出声音,而是皱起了眉头,捏紧了手中的信,眼神中露出了一种挣扎的神色。太上皇也是点到为止,没有唠叨个不停,看着郇昰被打击到还要硬撑的样子,让他回去好好冷静一下。
    郇昰一路没有表情地回了养心殿,尽管心中情绪翻涌,但是面上不能露出来一丝一毫,就怕被父皇的探子看到了。
    原来如此,父皇等的就是这一天吧。如果自己与薛蟠不是早一步知道了前朝宝藏的始末,在他被薛蟠成亲的消息闹得心绪浮动的时候,还能够冷静地处理这个问题吗?说不定自己与蟠儿就有了隔阂,嫌隙一起又要花费多少的时间才能消除。
    父皇知道他的话自己不一定相信,他也不打算让自己相信,只要对于薛蟠一样的不相信就达到了目的,所以说完了一辈子心术的人,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趁之机。
    不过太上皇也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费尽苦心才与郇昰说了这番话之后,关于薛蟠的三十岁之前不得成亲的批命,在京城满天飞了。大觉寺的方丈透出的口风,说是这是薛蟠在儿时渡过死劫的代价。要是女子嫁给了他,两者只能活一个。
    前几日还在上蹿下跳忙个不停的人,傻住了,他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是抓住方丈问个究竟?当然大觉寺的方丈是世人眼中的高人,大家是不能去触这个底线的,于是只能拐弯抹角的打听。薛家爆出了这样的事情,当然是闭门谢客。
    问不了薛家,那不是还有一个什么秘密也兜不住的贾家吗?不久大街小巷中打听八卦的人,就得到了可靠的情报,从薛蟠的亲姨妈,王夫人那里得到了证实,这个批命是真的,还是很久之前就有了的。
    大家都泄了气,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样回家洗洗睡了?当然不是,做人不能死脑筋,薛蟠不行还有别人啊,谢穆早就订婚了,林瑜不是还在吗,也是他们前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被糊住了,没有注意到还有这样一个大好青年。薛蟠成功地把祸水东引,林瑜也开始尝到了走到哪里都被人家热情招待的待遇。
    郇昰此时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在心里即鄙视自己高兴薛蟠不用娶一个妻子,却也有些为他难过。“蟠儿,这个批命真的不是你编的?其实,要是你真的想要一个孩子,娶一个妻子也不是……”
    “五哥!”薛蟠打断了郇昰的话,握住了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不如借着这个关口把这些纷乱的情况说清楚了。“批命当然不是我编的,而是爹娘告诉我的。他们心中早有了准备,甚至知道的比我还要早。难道你真的想要我娶妻,我们认识的时候,你已经有了妻子是事实了,所以你也想要公平一次?!”
    看着郇昰的为难的脸色,薛蟠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感到了一种心酸,这样的公平需要太多的感情,才能够站到了对方的立场上,忍受住心中的痛苦,“五哥,我做不到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在一起。一想到和不能信任的人躺在一张床上,我就感到背脊发麻,这也许是大场大病的后遗症,这个批命不是编的。爹娘都知道这个情况,当初他们还试探过,结果我差点没有把那个奴婢给杀了,他们也是彻底地相信了。”
    薛蟠这番话不是再开玩笑,前世的朝局混乱,他的后院中有隐藏多年,最后在关键时候来刺杀他的人,这种枕边人是夺命者的事情,不是比喻而是真实的事件,那之后他就只习惯一个人入睡,更不喜欢房中留的人多,死亡的阴影一直都留着心中。
    在十二岁的时候,薛父还没有说出批命之前,不死心地让一个美婢来试探过,他在家中的警觉性不算太高,昏沉中感觉到身边有不能接受的气息时,真的下了狠手,也是外面父母一直关注着,不然那人就当场毙命了。
    郇昰没有想到薛蟠还有这样的病,一直以为薛蟠只是不喜有人近身而已。不过,郇昰随即担心了更重要的一点,紧张地问,“蟠儿,你确定除了这个症状之外,真的没有别的后遗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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