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岭某处别墅区,一栋灯火通明的双层别墅之中,几个身影面对面座谈着。
    他们的前面,一台开启的显示屏边上,链接着不知何处而来的信号。
    画面中,波涛汹涌,一个幽蓝色的半透明身影,在无人的街头快速掠过。
    恰在此时,一个喝醉酒的醉汉,擦肩而过。
    一道单薄到稀几乎察觉不到的透明白影,大半轮廓都被扯出了身躯。
    这个视频很简单,只有不到二十秒,却被几人前后反复慢镜头播放,循环了几十遍。
    末了,神色都不是很平静。
    一个面色疲惫的老者缓缓开口,他面上的褶皱很深,有着老人斑,声音苍老、沙哑:
    “这事儿,发生在新岭附近三十里内的一个三线小城区。”
    “除了这一处,类似的还有八处,按八卦方位,均匀分布,包围了新岭。”
    “说明新岭附近三十里外就已经不安全了。”
    “上一次,怪异大爆发是在二十年前,那次是一百六十里。”
    “族地的八卦封印,在这二十年里萎缩得很严重。”
    “我怕我们撑不过下一个二十年啊·······”
    另一个满头银霜的老爷子,幽幽叹着:
    “族神沉睡,道法传承艰难,徐氏嫡系几乎绝嗣,新昌他,他一个人要维系偌大的家族,还要维护封印,实在是撑不住了。”
    徐新昌,就是不久前过世的前任家主。
    也是这个老爷子看着长大的侄子。
    本来也是最有希望振兴徐氏的英明之主,可惜天不假寿,年不过三十就支持不住。
    积劳成疾不过是对外的说法。
    长久以来,徐新昌一直奔波在各地,镇压邪祟,维护封印,其中免不了要正面对抗诡异莫测的怪异事件。
    纵然有祖先神力护持,护法随身,也免不了遭遇各种凶险。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新昌总是与人斗法,与鬼斗法,与怪异斗法,斗来斗去,哪有不受伤的道理。”
    最后一个老爷子,抽着烟,闷声说道:
    “过去我们徐家鼎盛的时候,何等煊赫,连起八阵坛,镇压三百里,保一方水土平安。”
    “天不进,水不进,阴魔怪异不能进!”
    “整个新岭郡,都是我徐氏做主,不是封君,胜似封君。”
    “红敕鬼神过百位,金敕族神有四名,大开方便门,信徒三百万,徐家道门人弟子两千余人,那时不知打杀了多少外道鬼神,驱逐了多少中小道脉,占据一方,自称一体。”
    “在运时,就连前朝王侯都得礼让三分。”
    “可如今运数衰败,族中鬼神先后战死过半,门人凋零,道法不彰,固然有天道变易的缘故,难道就不是过往积累的孽报如今反噬缘故吗?”
    “这可不仅仅只是换个家主的事情,这是失了德行,主家这一脉从百年前就逐渐子嗣艰难······若不是借机分出一支去往京府,借助帝都王气遮护一二,如今这嫡脉一支,就真的要绝嗣了!”
    “这可是当年信源公的血脉,非比寻常,没了这层嫡传血脉,怎么唤醒祖先神?”
    “如今不比当初了,法界虚空与人间沟通越发困难,几次大祭都少有回应,甚至我们都不清楚,到底法界之中,还有多少属于我徐家的祖先神依旧健在。”
    说完这些,厅内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无言的悲怆氛围,笼罩在这里。
    道术应用,必有禁忌,越是神通广大,越是隐患多多。
    在运时不显山露水,一旦运数衰败,顿时各种孽报都来。
    任何灵验的道术,都是在干涉人间因果、气数,都有或多或少的弊端,积少成多,就会酿成隐患。
    唯一能弥补这些后患的,就是德行善功。
    可惜,这个道理等他们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行使道术,沟通法界灵性,改变现实的气运因果,也得遵循因果规律。
    有的人得病,是因果报应,你用道术干涉,强行治好,这个病就得你自家分担。
    非要用这个道术来干涉气数,那你自家就得承受反噬,代人受过,分担因果。
    不收钱替人用道术化解灾难,消除病痛,尚且有干涉气数因果的嫌疑,何况借此敛财?
    无论是拿钱替人消灾化煞,还是用道术化解病症并收取大量钱财,都属于滥用道术而且没有积德的事情,久而久之,自然会累积祸患。
    积累下来的孽报,反应在现实上,就是徐氏家主一脉,子嗣艰难而且大多寿命不长。
    所以,徐家道法的衰败,不光是有大环境的变化,也是有他们自己醒悟过来,内部整改的缘故。
    收拢口子,不再对外收徒,只在家主一脉传承道法,维系法界与人间的平衡。
    同时多积善德,行善事,以弥补自家德行亏空,换上欠债。
    这一还,就是几十年。
    也正是这个缘故,才有了那次分家之事,换回了如今徐家的一道生机。
    不得不说,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其中规律,实在是妙不可言。
    哪怕是法界鬼神,昔日徐家得道真人,也不能脱离这个规律影响。
    越是对天地自然了解得越多,就越是敬畏。
    良久,才有人开口:
    “老二,那个徐长苏,你见过了没有。”
    排名老二的老者抬头,想了想:
    “还没有,但听下面人回复,说是表现尚可。”
    “其实表现如何都不重要,血脉最接近的就是他,不出意外也只有他能唤醒信源公。”
    排名老大的那个老者缓缓开口,不无几分内疚:
    “他一个小孩儿,才上高中,但凡有一点可能,我其实我都不愿意把他拖进去。”
    “我们这些老家伙没那个能耐遮风挡雨,却留下了一个烂摊子,逼着小儿辈们去打生打死。”
    “我实在是没这个脸·······来日还不知道要怎么说,这叫个什么事!”
    几人都是叹气,末了,一直抽烟的老爷子,在玻璃茶几上敲了敲:
    “事情到了这个程度,我们的放任难辞其咎,但这时候啥也别说了,先过了眼下这个槛再说。”
    “明日祭祀照旧,我会带那三个小子去后面,请神打卦、过教传法。”
    “我算了下气数,有新昌这么些年的斩妖除魔的善功,以及族里这些年扶持的一些慈善项目运作,祖上亏空的债务,已经大半弥补,下一代适宜有三人修法。”
    “日后勤积善功,或二代,或三代,徐家终有振兴的时候。”
    “法界因果,自有平衡,不必怀疑,且各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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