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她回想起那个夜晚,心中还是止不住的酸涩。
    这年冬初,天空飘起第一缕雪花的时候,冰玉似乎觉得冷了些,她穿着厚重的嫁衣,纹饰极其华丽繁复,头上珠光熠熠,低头抚平衣上的褶皱,思绪似乎飘了很久,游移的目光不曾有定处。
    公主府安静的有些过分,她唤了身旁的婢子,出去看看花轿是否来了。
    那丫头支支吾吾的不肯去,接触到她冰冷的目光,飞快的跑了出去。众人安静的打理庭院,不曾有一点热闹氛围,他们都低垂着头,看着脚下。有气无力的。
    “你们快去催一催,为何轿子还未到?”
    有人嗤笑一声,讽刺之意不言而喻。冰玉的眸子重又冷了下来。她平静的走了出去,红色的霓裳飞扬,面上罗纱仅露出一双灵动清明的眼睛,此刻有些许淡淡的忧伤浮于表面。让人怜惜。
    她轻启朱唇,“劳烦大人问问太子殿下如今到了何处,若是误了吉时,恐陛下怪罪。”
    刻意咬重的字音,和那与生俱来的威严,那些人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们犹豫了半晌,终是有一个清秀少年站了出来。
    “公主殿下不必心急,太子殿下必会赴约。”
    似乎那只是一场约定,而不是婚姻。她突然没来由的伤感,那样一个男子,他心底的人又怎能轻易替代,若是飞蛾扑了火,伤的又会是谁?
    她淡淡一笑,放下了珠帘,眸中神色不变,细细的挑选发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雪皇派人打探,心中也是惊奇,她似乎只能用安静来形容。像是不染烟火的仙,一颦一蹙恰到好处。这样的性子,倒也是极好的。
    雪皇想着多久不曾见过这样安静的女子了,似乎是勾起那些年江上打鱼的过往,那个女子亦如她这般娴静,丝毫不为俗世所累。他看向宸国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陛下,您觉得太子殿下会出现吗?”一旁的高公公为雪皇披上鹤氅,见他神色疲惫,似乎有些倦色。他想问又没有问出口,只将人扶至龙榻。
    “陛下若是累了就先歇着吧,奴才会把礼送入公主手中。”高公公将人安置好,退出了房门。
    他看着外面飘飞的雪花,想着昨夜说太子殿下不见了。宫内并不曾声张,今日的大婚不知要如何收场,要是让新娘一人独守。怕是会引起两国交兵,事关国体,兹事体大。可陛下已经睡了,明日一早可能这雪境就要传开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知道父子离合,陛下心力交瘁。可太子从未让人省心。m.
    陛下对他的爱,从未少过。
    到了快黄昏,方有一顶轿子自暮色中缓缓而来,身旁是一应的宫女侍卫喜婆,那骑在马上的人掩在暮色中,头戴银狐面具,唇角勾勒邪魅的笑意。
    不知为何,冰玉忽然觉得那笑有些让人生寒,她偏过头去,冷冷说,“太子殿下好大的架子,如此怠慢,这就是雪国的礼数?”
    世所周知,雪国以礼为先,以礼为重。他们认为无礼则无方圆。要想立国,先要治礼。
    她这句话无疑是拂了雪国的面子,但同时也告诉了雪国她代表的是宸国的公主,两国和亲,不可有失。她那样高傲的抬头与寒笙对视,却看不到他眼神半点波澜。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他极其陌生,看着帘外的身影,那狐狸的面具格外显眼,他何时,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了。
    没来由的慌乱,手心指甲扣进了肉里都未发觉,她仔细的想这几日的情形,姗姗来迟的花轿,银狐面具的神秘,或许是一种拖延。
    那马上之人,未必是他。
    她突然强提起精神,加强了防备。袖中蓝魅伺机而动,冷冷扫向四方。
    马车平稳的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才到了太子府门前。那烫金的匾额安静的挂在门楣上,笔走龙蛇气势恢宏。
    冰玉心中疑惑,太子那风流的性子。怎会写的出如此遒劲有力龙飞凤舞的字体,或许是雪皇所做吧。她偷瞄了那男子一眼,自始至终从未看她一眼,甚至连她下马车也只是虚扶。
    冰玉染上怒意,脚步尽量平缓,随着那人跨了火盆,入了正殿。她红衣如火,一身滟滟芳华,身侧的人白衣如雪,矜贵风雅,众人皆叹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听着赞扬,眉角不自觉的上扬,对上那人深邃的眼,敛了笑意。她忽然想验证一种猜测,这种场合之下,若是雪国背信,那么她就有更多的筹码握在手中。字更¥新/速¥度最駃=0
    而她不曾想过,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又怎会让她抢了先机。
    夫妻对拜的声音响起。她抬手,“慢。”
    她走到雪寒笙面前站定,“冰玉想问太子殿下一句话,若是太子殿下答了,冰玉便心甘情愿入这太子府。”
    她此言狂妄至极,那些人抱着看戏的心态。关注着事态的发展。雪国太子寒笙此生最恨威胁,尤其是女人的威胁。而她今日,犯的正是这两个忌讳。
    那雪太子轻微抖了抖袖子。“不知公主殿下想问什么?寒笙据实以告。”
    同样的声音,温润的不像话。她定了定心神,问道,“太子殿下此心可诚?是否愿对月立誓此生不负,宸雪永安。”
    “公主这是怀疑雪国的诚意了?”银狐男子怒斥。他不曾想竟是这般牙尖嘴利的丫头,早知道如此麻烦,他还不如去逍遥快活。
    “并未,我一弱女子来到这雪国,无依无靠,太子殿下便是我唯一的依靠,若是不问清楚了,日后若是受了委屈,只怕也无人倾诉。”
    言外之意显而易见,一语双关,既指两国关系,又言夫妻和睦。似乎是为了一个女子的幸福,让人忍不住心疼,感觉单纯而稚嫩。
    那白狐男子诧异的看了一眼,飞快的思索应对之策,他如今是雪国太子,那人可以不管不顾,但他不行,那么多人看着,他若是拂了面子,便损了两国友好。虽然知道某人不在意,但毕竟……。
    他浅浅的笑了,“公主当放心。”
    司仪这才慌乱的进行下面的流程,一直忙到很晚。她撑着疲惫的身子看着那红鸾帐,合卺酒,想着或许是自己想多了,那个人今夜必会扣门。
    等了半宿,丫鬟才匆匆跑过来,说,“太子殿下喝多了,在书房休息,公主你还是早些安歇吧。奴婢伺候公主。”
    她看见不远处灯还亮着,便信步走了出去,今夜无星无月,亦无他。那一袭红色在月光的照耀下愈发让人移不开眼,她回眸细细看那纹路,专注的神情略显哀伤。似乎有化不开的忧愁。
    忽然飘起的雪落在裙摆上,她拾起一朵雪花放在手心,只一瞬便不见了踪迹。她凄凉的一笑。
    初见他那日,她莫名的心跳,只觉得他那般专情,必然会是个好夫君,她痛了十三年,而这个人的爱,或许足够抚平伤痛,可她就偏偏忽略了,那个人的专情,只为一人。
    而自己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缕尘埃,是高估了呢。
    烟都绯苑。
    婉妺诧异的看着来人,“你不是该在雪国成亲,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她满不在乎的神情,突然就不知如何开口。他小心翼翼的抖落霜雪,怕那寒气伤了她。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他的语气有埋怨,有悲伤,还有一丝不易捕捉的委屈。
    婉妺笑道,“天下皆知太子殿下娶得贤妃,宁氏嗣音,如今应该称一声冰玉公主。怎么这般出现在这青楼,怕是不合规矩?”
    她着人送了一件披风来。又加了手炉。他心中升腾些许暖意,在这冬日的夜里。
    “我为何而来?当然是为你而来。”他收了戏谑的神色,很是认真,眸间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不曾眨眼,怕失了机会。
    婉妺心中有什么悄悄裂开了,她浅浅一笑,往他的杯中斟满茶,“太子已有红颜,这样岂不是折煞我了。”
    “太子还是早些回去,毕竟将公主一人放在太子府,多有不便。”
    “为什么你考虑的只有别人,唯独不曾考虑我?”寒笙心中染上寒意,他看着窗外飘飞的白雪,似是飞到了心里。一层又一层的凝固,那颗炙热的心已冷透。
    他不惜万里跋涉只为见她一面,和她说,他只为她,然而她满心都是那个女子的安危和国家大义。从来不曾看他一眼。
    “太子殿下说笑了,婉妺是个自私的人,又怎么会考虑别人,我只怕两国战乱,惨淡了生意。”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窗外一眼,楼下车水马龙,琳琅满目。
    “好一个自私的人,若我说我此生只娶你一人呢?无论你是否自私绝情。”
    “那是婉妺的荣幸。”他眼中生出一缕庆幸,但随之而来的是如死灰般的绝望,“但婉妺不过一介小民,配不上太子殿下,太子又何苦拿我打趣。如今天色不早了,路途遥远,太子殿下多加保重。”
    这几声太子扎的他生疼,他以为她会开心,可自始至终的淡漠告诉他他想错了,她心中没有他,这是他唯一确信的事情,相识甚久,原来还是陌路。
    “是我打扰了。”他淡淡的说,那雪裹挟着风声,似乎更猛烈了。他自绯苑而出,信马由缰,不知该往何处,那落寞的背影越行越远,直到走出她的视线。
    她心中没来由的难过,但爱情不是将就,她清楚的知道从认识到如今,她不过把他当做一位知己。但是那种酸涩,还是在空气中久久未散。她想起了自己,世间最痛,莫过爱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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