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17日,星期二,天气晴,晚间阴雨。
    在老年公寓待的这十几天,蔷薇的身体没出现任何不适的反应,或许都得益于她现在所拥有不可思议的恢复力。我们谁也不清楚,这能力到底是d进化病毒的主要表现,还或仅仅是一种恶化之前的副作用。
    青洋的追兵一次也没有出现过,尽管我和邵思晨总是在白天随机外出打探和搜索,也没在方圆三公里的范围内见到半个活人。为了避免忽略的角落有藏匿的危险,我俩在外面总要保持相互之间在十米之内,且每次返回的时候都绕很远的路,甩掉一切有可能尾随的物种才敢回到公寓。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直到今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邵思晨已经在枕边睁着眼睛看我了。
    “我有事跟你说。”邵思晨略显严肃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昨晚她放浪形骸的痕迹。
    我又闭上眼打了个哈欠,迷糊的问道:“什么事?”
    “我想,今天我要去更远一点的地方,打探一下青洋和叶天明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恩,好。”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我一个人去。”
    “恩……恩?”我睁开眼睛看她刚刚戴上眼镜,又问道:“一个人?为什么?”
    “你太明显了。”邵思晨坐起来用洁白的美背对着我,自顾自的穿起衣服,说道:“只有足够接近才能查的清楚,可是太近就容易出问题,一旦我们被抓,有你在的话我更不好脱身。”
    我感觉自己像个大累赘,问道:“不能不去么,他们不来找我们不就行了么。”
    这话我自己都觉得白问,果然邵思晨穿好上衣回过头给我一大白眼,说道:“敌人要抓你和你身边的人,你不调查清楚他们进行到哪一步的话你怎么应对?如果正赶上蔷薇姐生孩子的时候他们来了怎么办?如果哪天晚上我正骑在你身上的时候突然被一枪爆.头了怎么办?想想那画面,溅你一脸血哦!”
    “唔……你真他吗会怼人。”
    我不知道邵思晨是如何保持在每天的运动量之后,小脚上的白袜子仍然能够洁白如新,而且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看她穿戴都能感到十分撩人。
    “去一边去!别闹!”
    “哎哟卧槽!”
    邵思晨很少在天亮的时候和我有什么亲密举动,这不我只是伸过手去占个便宜就被推下了床,邵思晨也诧异自己用力大了赶紧过来扶一把,我抓着她的胳膊保持自己半个身子悬在床外而不掉在地上,惨兮兮的哼唧道:“女侠您真是好身手!”
    起床之后我俩收拾收拾就下楼去了,为了避免有外人发现老年公寓的情况或者乱闯乱撞的进来,我们早早的就把院门用铁链拴死,又推来些废旧轮胎堵了个瓷实,自己出入的话就从大门旁边的墙边用水泥袋子垒起一个垫脚的台子。
    翻过墙头再走出两个弯路,一间厂房似的空院子里停着一辆两厢小轿车,这是我们前些日子弄来的收成。邵思晨钻进车里做检查,我则是围着车绕了一圈,放置的自制防盗标记都没有被人动过的样子,再看车里,邵思晨也对我比划了ok的手势。
    “还有半箱油,足够了。”邵思晨调整好座椅,系上了安全带。
    我轻轻拍了下她纤瘦又结实的肩膀,嘱咐道:“千万小心。”
    “你回去找蔷薇姐聊聊,”邵思晨话锋一转,说道:“你知道我之前也找过她,但她和一般的女孩不一样,我们之间没有能多聊的,我想如果是你的话或许能有点戏,她这样整天闷着也不是个事。”
    我撇了撇嘴,问道:“你不怕我对她出手了?”
    “那姐最好把你煽了,让开吧大哥!”
    我退后了两步挥挥手,邵思晨笑着驱车离开了。
    待车辆行驶的声音彻底消失之后,我也动身走回公寓,抬头望向蔷薇所在房间的那扇窗户,我隐约看到那位大姐也坐在窗前静观着什么。
    回到公寓房间我可没有去找蔷薇,她那个脾气就算是这两年的相处我也没和她多说过什么,本来就比小七还能沉默寡言的主儿,又赶在这么一个伤心难过担忧都凑齐了的情况下,能有什么可聊的。
    上午我在健身房耍了一阵子,胸、背、腿、肩、臂我是一个没放过,一直练到肚子饿了,我才换了一件干净的短袖准备回去吃饭。
    忽然察觉到健身房门外的走廊里有动静,我马上抄起手边的斧子警惕起来,接着就看到蔷薇走到门口,手里还拎着点吃的。
    咔。蔷薇想要进来的时候,她横挂在后腰的唐刀别在了门框上,我想笑,没敢。
    待到她进了门我们各自落座之后,我吃着她带来的食物,问道:“您今天怎么舍得下楼了?”
    蔷薇反问道:“邵思晨出去了?”
    我点着头应道:“去看看青洋和叶天明之间的战况。”
    蔷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那天在金茂城,我们离开以后,你们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可算是问了,这些日子我好像心里压了块大石头,现在磕巴都没打一个就把那天我和小七携手对付李国栋,后来又因为小七要杀我老爸而产生分歧,最后我俩被我老爸轻松解决,这些事情全都告诉了她。
    “肺移植的时候我还昏睡着,不清楚状况,”我放下食物说道:“所以我总是觉得,是我爸杀了张乐。”
    我希望蔷薇能因为愤怒对我动手,或是因为过去的情意宽恕我,再奢侈的就是她因为我也差点死在我爸手里,从而和善的说这不关我的事。
    但事实上,蔷薇没有任何表态,听完以后她只是自己沉默着。
    健身房里安静了很久,最后还是我先打破平和,说道:“有个事我也想问问。”
    蔷薇没回应,也没反对。
    我继续问道:“为什么张乐当时一定要砍我爸一刀?毕竟你们之前已经和我爸交过手了,应该知道他的力量。”
    “因为你爸杀了亦儿。”蔷薇的语气很平淡。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我又问道:“可是他特别强调了只砍一刀,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么?”
    蔷薇低着头叹了口气,抬起头的时候,她望着我说道:“杀我家人者,必还绝杀一击。”
    “这是?”
    “家训。”
    说完这个蔷薇就没有再补充什么,过了一阵子,我忍不住开口道:“大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把当初张乐没说的事情,给我讲讲吧。”
    两年前我们一起从青洋基地返回玉天酒店的路上,恢复了记忆的张乐给我讲了一些他过去在国外遭受战火洗礼的经历,不过他跳过了和蔷薇、沈剑以及安亦的童年时光,同时也没有说明为什么当初他和蔷薇的关系一度变得非常紧张。
    蔷薇起初并不愿意开口,我又追了几句,道:“我也不是非要打听你家那些往事,只不过我觉得现在的你确实需要有人说说话,我愿意当个听客,只听不记,也绝对不往外传。您想咱之前在新区那么多工作要保密,我压根也没向外面透露过,值得信赖!”
    是心里压抑到极限也好,或是别的什么理由都好,蔷薇总算是打开了回忆的窗口,“人,都没了,也没什么好保密的了。”
    蔷薇这一次的诉说,再融合上张乐曾经讲过的战争部分,仿佛是让我的精神进入这段回忆,重新经历了他们bug家的前世今生,而这回忆的开始,是在29年前的冬天。
    1988年12月前后,那是蔷薇和张乐的第一次见面,就在他们的沈姓师父的家里,张乐的母亲,一名中国籍的学术界女性,独自将这个刚出生不久的男婴送进屋子,拜托给沈师父照顾,然后很快就离开了。
    ——“我和他父亲要做的事情,不能带着他,您是他父亲唯一相信的人。”
    从那天开始,沈师父的家里自从在孤儿院领养蔷薇之后又迎来了第二个孩子,也是从那次见面起,年仅两岁多一点的蔷薇就要一边学跑步一边学习照顾弟弟了。
    那时候年纪太小,蔷薇能记起来的事情实在有限,虽然知道张乐的母亲后来也再来探望过他,不过来的次数一只手也数的过来,待的时间更是若有似无。再后面能让蔷薇印象更深的,就是两年之后的又一位家庭成员。
    1990年9月,一名从未见过的年轻女孩给沈师父送来了第三个孩子,已经长到四岁并且正在接受沈师父武学指导的蔷薇替师父抱下了这个新成员,她惊讶的发现这个男婴的模样,竟然和在身后抓着自己衣角,还流着鼻涕,也已经两岁的张乐十分相似。
    ——“他们夫妻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他们说如果一年之内没有再出现……这对兄弟还请您务必照看好!对了,这个弟弟还没有来得及起名字,不过为了避免麻烦最好不要姓张。”
    沈剑,是沈师父给这第三个孩子起的名字,有些麻烦的是,沈剑在来到沈师父屋檐下之前受了伤,刚出生的婴孩即便治好了也难免留下后遗症,结果就是导致沈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身体肥胖,无论师父的训练有多么痛苦严厉也减不下去,不过倒也没有其他更痛苦的影响。
    总之从此以后,蔷薇、张乐、沈剑三个孩子就在沈师父的照料与训练下,听着那首《同一首歌》逐渐成长起来,然而,张乐和沈剑的父母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成长的过程中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好奇,而对张乐和沈剑来说,最好奇的无疑是自己从哪来的,或者说他们的父母是谁?去了哪里?
    每当孩子们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沈师父就会苦口婆心的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是一位国际贸易人员,而母亲则是一名南亚的医学权威,但是他们已经双双亡命于一次普通的车祸中,渐渐地张乐和沈剑对此也就深信不疑了。
    沈师父一直独立照看这几个孩子,在蔷薇那时的印象里,沈师父从来没有找过别的女人回家,在他的床头柜上一直摆着他和一个美丽的女人以及一个年幼少女的合影,蔷薇问过,沈师父说那是他和他的妻子女儿,不过他们在沈师父那一年领养蔷薇之前就过世了。
    至于妻女的死因,沈师父也并没有对蔷薇有任何欺瞒,他直说他们是被自己的仇家杀害的,当然自己也已经报了仇,而且从那时起,他就给自己立了一条规矩。
    ——“杀我家人者,必还绝杀一击。”
    这规矩后来也成了蔷薇这些孩子们的家训。
    1996年,蔷薇已经十岁了,那天傍晚她正带着张乐和沈剑两个弟弟练功,就看到沈师父穿戴整齐的要出门,问他去哪里,沈师父说他要去参加一个酒会,见一些生意上的朋友。
    那天家里晚饭是蔷薇做的,沈师父一宿也没有回来,这在以往倒也是常事,不过直到后来蔷薇才知道,沈师父那一晚在酒会里爱上了一个女人。
    她是当地上流社会中的富家名媛,与年纪相差较多的沈师父一见钟情,那一晚之后,他们在半年里还有过多次的彻夜交流,直到女方发现自己怀上了沈师父的孩子,沈师父近中年再得子,简直如获至宝,可几次三番的求婚却都被对方以各种理由搪塞掉。
    1997年,新生的女孩被取名叫安亦,她的母亲把她送到了孤儿院,之后没过多久就因为抑郁症而自杀了。
    沈师父得知之后立刻将安亦领养回家,并且在调查之后才得知,原来这位名媛的本家早些年就已经破产,而她本人也为了挽救颓势嫁给了一位岛国富豪,但却在婚后才发现这位富豪不能生育。
    借位怀子的事情在那个年代还没有被贴到各大电线杆上,沈师父在那次酒会中无意间成为了女方租借的对象,但岛国的富豪表示只会接受男孩,结果当安亦出生之后,她那位因为意外而导致不能再孕的母亲就和她一起被富豪扫地出门。
    沈师父安葬了那位名媛,没有再责怪什么怨恨什么;他也没有像年轻时那般躁动的去岛国找那富豪,只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将安亦养大。
    沈师父并不想再把这些事情告诉安亦让她长大再痛苦,只是偶尔在几两温酒下肚之后,坐在躺椅上对着年仅11岁的蔷薇聊聊这些心事。
    ——“毕竟她是我心爱过的女人……可为什么我爱的人都要离开我……”
    至此,bug家族的四个孩子聚齐,他们在沈师父日益严苛的训练程度要求下共同练武迅速成长。
    蔷薇那个时候作为大师姐,性格与现在大不相同,真可谓是乖张暴戾,在监督弟弟妹妹练功的时候,经常性的骂骂咧咧,更多的时候都会动手打人,有几次甚至失手将他们打的背过气去。
    ——“姐!我哥晕过去了!”
    ——“让你管了!滚回去接着练!你他吗听着!想不被打成这样就再练结实点!”
    在沈师父‘功力上狠养,生活上放养’的标准下,张乐自小形成的性格也和如今相去甚远,听蔷薇告诉我说,那个时候的小七是个实实在在的怂包,在沈师父和师姐蔷薇的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只要说话就冒虚汗,不过他的心思也最沉。
    ——“小剑,你可不能怪大姐,她是想让我们尽快变得和她一样强呀!亦儿乖,不哭不哭哟!”
    ——“呜哇哇~可是~可是~大哥~二哥~你们都被打~打得好惨~呜哇哇哇!”
    蔷薇说,那些年的张乐总是很用心的照顾着弟弟妹妹,也包括这个不懂事的姐姐,而她自己这个大师姐实在是不够格,小时候的经历甚至到长大了都没能让沈剑和安亦摆脱那些由她打骂和吓唬出来的童年阴影。
    2001年7月,蔷薇正值15岁,她接到了由沈师父派发的,人生中第一个任务目标:欠下雇主巨额借贷的黑市人物,依仗自己的地盘势力而拒不偿还账款,各方权势关系交涉均无成效,雇主遂决议对该人物予以抹除。
    也是从那次的任务中蔷薇才知道,为什么自幼就被沈师父严苛地训练培养,以及沈师父多年来养育这一家所倚靠的经济来源。
    杀手。
    于是15岁的少女独自去到了遥远又陌生的城市,在饱腹住宿期间迅速了解当地风土人情,在寻找目标期间又侦查了大量的地形特征,诸多手段的极速运用得益于童年里残酷训练之余源源不断的文学理论功底。
    随后她开始跟踪目标行程,记录守卫详情,预设行动变化,全面规划要害,选择动手时机,筹划备选时机,设定三条以上的事后退路……
    ——“欢迎收看我台新闻,近日这场天灾给当地所造成的经济损失尚且无法估量,死亡人数截止到今天下午15时已达到125人,其中包括不幸失足坠楼的……”
    蔷薇在事后第三天安全的回到了家乡,她不仅顺利地完成了任务,而且竟然能将目标人物的死归咎于天灾,沈师父并没有给予蔷薇任何口头上的赞赏,只是通过多层关系,得到了目标人物家中的珍藏,一柄无坚不摧的绝世唐刀,并将它直接赠予了蔷薇!
    女孩在刀柄末端亲手刻上了一朵蔷薇花,这柄唐刀自此成为了她之后十年里长久随身的锋利战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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