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上天无路,入地开门。”
    李长安背身走出人群,单手掐诀,默念土遁口诀,低诵一声:“遁。”
    身体便像水一样没入地面。
    他一招击败胡鹰,本来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这一下,就消失在众人眼中。
    片刻后,李长安已出现在外城,自己租下的小院中。
    “英雄救美感觉如何?”院中藤架下正拨弄着葡萄新芽的段红鲤问道。
    “只是了断之前的因果罢了。”李长安看起来有些心事。
    “是么。”段红鲤笑笑,“刚才你见到你在悬剑宗的同门了吧,之前你说来玄京城也是为了和他们汇合,怎么没去相认?”
    “你认得他们?”李长安一怔,旋即想到,段红鲤便是葬剑池中出来的,认得悬剑宗门人也不奇怪,“暂时先不相认了。”
    段红鲤眼神一动,也没多问。
    忽然她转头望向院外:“你尾巴没甩掉,有人跟过来了。”
    李长安转头看去。
    吱呀一声,本就没闩的院门被推开,沈绫走了进来。
    “你怎么跟上我的?”
    李长安皱了皱眉,之前他已将自己和沈绫之间的因果斩断了,纵使沈绫所修的法门再玄妙,也不该能找到自己。
    “你动了我的情丝,留下了气味。”沈绫神色复杂,看着李长安,又看了段红鲤一眼,“放心,我没暴露行踪。”
    “你没有来找我的理由。”李长安道。
    “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这个给你。”
    沈绫手一扬,抛出一物。
    李长安一把接过,触手冰凉刺骨,一看,是一面半个巴掌大的腰牌,通体晶莹剔透,在阳光下灼灼生辉,像是寒冰打造,但没丝毫融化的迹象。
    “这就是……”
    “这就是狱王的信物,你不需要的话,可以送给别人。”沈绫站在门口,也不进院。
    “你若不想见狱王,为什么来玄京?”
    “既然你已收下,那我走了。”沈绫却不回答,转身就走。
    五年前她成为圣地道种,却因法门被破之故,进入圣地之后受到冷落,甚至连普通弟子都不如,这次来玄京,就是想寻找突破的契机,才费劲千辛万苦夺得了这一枚信物,眼下李长安已替她解了枷锁,她也没了再见狱王的必要,毕竟她一人也无法争什么从龙之功。
    李长安若有所思,低头看着信物。
    “是它的手笔。”
    段红鲤远远瞧着李长安手中晶莹剔透的牌子。
    “嗯?”
    “碧荒,七掌劫使中,掌管‘伤’的掌劫使。这块牌子就是普通的冰雕,但有伤气郁结,就不会化开。”
    “它果然出来了。”李长安若有所思,手一抖,冰牌就倏然消失,被他纳入袖中。
    “看来你决定好了。”段红鲤幽幽道,“你也对七缺剑起了心思,不过,你却是想用七缺剑将碧荒镇压回去。所以刚才你才不和同门相认,因为他们奉师门之命,是要把七缺剑带去东荒,对么?”
    “什么事都瞒不住你。”李长安走向里屋。
    “但你可知道七缺剑有多大威力,你可知道碧荒有多厉害,你可知道,就算你拿到了七缺剑,又要怎么镇压它么?”
    “你知道?”李长安停下脚步。
    他不是没猜测过段红鲤的底细,她怎么对掌劫使的事这么了解?
    “零星知道一点。”
    “你怎么知道?”
    段红鲤静静看着李长安,没一会,李长安轻叹一声:“好吧,我不多问。有什么是能和我说的。”
    “七缺剑是人皇之剑。”段红鲤走到院里的石桌边,向李长安招了招手,然后用修长的手指蘸水在桌上边写边念:“君道缺、臣道缺、夫道缺、妇道缺、父道缺、子道缺、礼道缺,凡犯七缺者,在人皇之剑面前都要引颈就戮,若说九国器中杀气最重的,当属八荒刀,但杀人最多的,还是七缺剑,毕竟大承治下子民数以亿计,能不犯七缺者却没多少。”
    “君、臣、夫……”李长安将七缺默念几遍。
    段红鲤接着说:“人皇心怀天下,纵使犯七缺者也不是非死不可,当初元帝造七缺剑,是取震慑万民之意。但持剑者只要动了杀念,能抵挡一剑之威力的,也只有无缺之人。”
    “无缺之人?”
    “嗯,无缺之人,无论本心与言行都无缺,这样的人,就算狱王拿七缺剑砍他的脖子,也不会被伤到半根毫毛。”
    “这样的人,世上真的存在?”李长安一挑眉毛,他自己虽然没犯下过什么大恶,但心中也偶尔会有邪念冒出来。
    “当然存在,但不是你。”段红鲤擦去手上水渍,看着李长安,“你生于西岐,本来是大承国的臣民,又叛入道门,已犯了臣道之缺,抵挡不住一剑。暂且不论自古长存的七掌劫使之一的碧荒就在狱王身边,单论七缺剑,你便破不了,你还决定要对它动手么?”
    李长安沉吟良久,攥了攥刀柄,又松开,掌心微凉,冒出丝丝细汗。
    “试试吧,不知道能否做到,但总得试试。”他说。
    …………
    夜色中,大雪纷飞。
    像是银河倾泻,大风裹挟着银白色的星屑,落在地面。
    狱泷关上窗户,他已厌倦了雪。
    寝宫四处放置着冰晶,没有炭盆,没有椒墙,没有地龙,空旷冰冷,因为它喜欢这一切。
    狱泷回头看着桌边坐着的,那个面容平凡的男人。
    男人脸色苍白,面容平凡,不过二十多岁,眼神却透着无尽的沧桑,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涸的古井。
    透过那双眼睛,狱泷看到的是一棵参天巨树,它枝根蔓延的万里之地都是雪域。
    “为什么突然现身?”狱泷问道。
    “有趣,有趣。”
    男人看着狱泷背后,那紧闭的窗户,与窗外的夜色和风雪都不能阻挡他的目光。
    “本以为我是最先脱身的,但方才我却察觉到又有一柄国器现身,就在玄京城中?似乎是八荒刀。咦,竟还有……她的残魂也在玄京城,是随八荒刀来的?但八荒刀镇压的是玄黎,怎么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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