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当徐远正拿着数块白玉佩在书院里晃悠,纠结是将剩下的白玉佩尽快一口气都送出去还是说再吊白鹿洞的这些学子一段时间的时候,山下突然传来了一个消息,跟随他而来的三百黑甲军与昨日方才抵达白鹿洞书院的西河太子术赤的随行军队起了冲突。
    起因是西河三百轻骑里有个士兵认出大徐三百黑甲军的统领正是当初在边境战场上一矛刺穿自己兄长胸膛的凶手,忍不住出声咒骂了几句,却被黑甲军统领一人一骑生生冲入阵中,如同对他兄长一样一矛穿透了他的身体,拿矛挑着尸体全身而退,当着西河三百轻骑所有人的面将其尸体带回了黑甲军中,辱人至极。
    等徐远来到山下时,黑甲军与西河轻骑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瞧见西河轻骑的装扮,摄政王殿下顿时有些失望,他本以为以术赤的太子身份,护送他的怎么着应该也是西河铁骑的精锐,就算不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铁木营,至少应该也是十三翼中的某一支,结果没曾想居然是最普通的西河轻骑,怪不得会被人冲阵之后全身而退,这些西河轻骑,如何可能是黑甲军的敌手?
    负责带领学子接待来参加白鹿洞初夏文会的客人的中年儒士匆匆来到徐远身前,弯腰作揖苦笑道:“殿下,快快让他们停手吧,再这样下去…”
    徐远身后数道身影这时匆匆走来,中年儒士眼尖,远远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正是西河太子术赤一行人,立刻将最后半句“西河轻骑可就要死光了”生生咽回肚子里,看向徐远的眼神里透着丝丝恳求。
    正好战斗已经趋近尾声,徐远乐得卖中年儒士这个面子,口中清啸一声。前方三百黑甲军立刻收起兵刃朝后收缩阵型,动作之利落,之整齐划一,犹如一架巨大的机器。再看七零八落找不到北的西河轻骑,二者高下立判。
    浑身包裹在黑甲中的统领翻身下马,小跑着来到徐远身前,等到他弯腰请示后,徐远这才笑着明知故问道:“项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这黑甲军名叫项景曜,生得五大三粗,一身横肉,黑甲军清一色黑色长刀,唯独他手持一杆黑色长矛,背后更背着一个大囊,囊中本应该插满了数十支短矛,因为刚刚战斗的缘故现在只剩下了六支,其他的都插在了西河轻骑的身上。
    出京城前,徐远曾从白翦那里听说过他的履历,项景曜相传祖上是那青史留名的西楚霸王,只不过不是主家而是不知远到哪里去的分支,就连项家家谱上也找不到名的那种。这家伙擅使长矛,属于一骑当先冲锋陷阵的猛将,调入黑甲军之前曾在大徐和西河的边境历练了几年,只要有一矛在手,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壮举也做过几次,在边境有小楚霸王的诨号。
    只不过这位小楚霸王和千年前那位西楚霸王截然不同,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主,只要能上阵杀敌,别的一概不上心。倘若换个会些钻营之术的人有他的这份功绩,武阶怎么着也至少能再往上提个三四级。
    项景曜的声如其人,如同闷雷滚滚。他恭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昨夜他一人一骑冲阵,拿长矛挑着尸首全身而退之后,西河轻骑那边的统领就要求他将尸首还回去,他并不理会,西河轻骑统领忍无可忍,这才有了这一场冲突。
    身后赶来的西河太子术赤正好听见了项景曜的这一番话,看向自家一脸委屈的统领,心中不由得有些恼怒,这家伙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是说他以为自己带的是铁木营?明知实力不如人还要主动动手,被人看了笑话不说还丢了几十个弟兄的性命,从前自己怎么没看出来这家伙竟是一个睁眼瞎的蠢货?
    心中气虽气,但这是关起门来西河自己的事情,对外术赤身为西河太子还是要站在西河轻骑这一边。他看向徐远主动发难道:“徐远,你们大徐的黑甲军统领闯阵,杀我西河士兵在先,后更是拒还尸首,这是什么意思?”
    徐远笑着道:“我记得这天底下可没有报仇就一定会成功的道理,既然想报仇,自然要做好被杀的准备。更何况,我大徐的士兵岂是你们西河想骂就能骂的?”
    术赤咬准了项景曜不归还尸首这一点,冷哼道:“你们拒绝归还尸体,何尝又不是对我西河士兵的侮辱?我西河的士兵,也不是你们大徐能够侮辱的!”
    徐远刚刚对他说的话,又被他几乎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徐远看向项景曜,道:“把尸体还给他们。”
    听见这话,项景曜脸上神情突然有些不安,这件事说起来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一场冲突,往大了说便有可能发展成两国战争的导火索。他倒不怕死,只是怕连累了身后的三百弟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轻声道:“殿下,这件事因末将而起,有什么事情,末将愿意一力承担。”
    “把尸体还给他们。”
    徐远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道:“你昨天夜里怎么把尸体带出来的,现在就怎么把尸体还给他们。”
    术赤的脸色顿时一变。
    项景曜则则是微微一怔,随即默默吸了口气,抱拳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向黑甲军,片刻之后只见得他手中长矛挑着一具尸体重新自黑甲军中走出,站在黑甲军前手腕一抖将长矛上的尸体甩向西河铁骑,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落在西河轻骑统领的马前。
    徐远瞥了术赤一眼,淡淡道:“如果不服的话,那就找个地方摆开架势再打一场。如果你觉得这些人不是黑甲军的对手,大可以将西河的十三翼和铁木营调来,反正铁木营和十三翼的人,我的项将军也不是没有杀过。”
    站在黑甲军前的项景曜默默挺直了身体,心中蓦然生出一股豪壮意气,神采飞扬,更显得这位曾令西河边关士兵闻风丧胆的小楚霸王威武非凡。
    术赤好像被徐远这一番话戳中了痛脚,脸色又是一变,倘若他能调动铁木营和十三翼,又怎么会只带最普通的西河轻骑来五老峰参加白鹿洞的初夏文会?西河建国以来,他或许是最为憋屈和狼狈的一任太子。
    站在术赤身后的绿袍老祖眯着眼睛看向三百黑甲军,身上绿袍无风自动,绿袍之下传来一阵异响,仿佛有无数蚊虫同时振翅。
    他的绿袍随即突然平息下去,扭头看向身后,只见通往白鹿洞书院的山道上有个身穿道袍的邋遢老道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一边抠脚丫子一边朝自己咧嘴一笑。
    更上方,一个身穿白色儒士长衫,面皮白净,算不上英俊但是却一看便让人感觉很舒服的中年人朝着下方缓缓走来,中年人腰间悬挂一块玉佩,随着中年人的走动前后轻轻摆动。
    来到山脚,中年人朝绿袍老祖笑着轻声道:“可以了。”
    绿袍老祖绿袍下的最后三只作为杀招,以保证能擒下身边的徐远,让那邋遢道人不敢出手的蛊虫顿时安静下去,陷入休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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