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书院。
    许仙与一群同窗跟在韩逸轩的身后冲着其他书院来的学子连连微笑,十分无奈的加入了欢迎的队伍,就差说上一句“欢迎光临”了,总感觉自己笑的像个傻子。
    据说这一次的江南文试很是受到各家书院重视,光是前来观赛的书院就有上百家,教授学子加起来有数百人之多。
    这场文试可以算是儒林中难得的一场盛事,两年才举办一次,能够参赛的书院是江南众多书院的佼佼者,就算其他不够资格的书院往往也会派两三人前来。不仅为了增长见识,更是乐意在这场比试当中露露脸,为书院增加名气。
    毕竟若连这样的盛事也不参加,人家就只会拿你当做三流的书院,说出去都低了一头,谁肯正眼瞧你?
    白鹿书院作为本次比赛的东道主,又是杭州本地最大的官学,声名远扬,自然要安排好一众人的衣食住行。好在白鹿书院家大业大,倒也承受得起。
    看着韩逸轩站在门口同其他书院的人应酬寒暄,大方得体,许仙心道不愧是做先生的,这份与人打交道的功力他自问是学不来的。
    一上午的时间,许仙脸上始终都挂着笑容,腮帮子都有些痛了,揉揉脸颊,正打算回去休息时,就见门前又来了一支队伍。
    韩逸轩拱手笑道:“原来是承天书院的各位,快快请进!”
    却是一支十三人的队伍,身上全都穿着藏青色的长袍,肩膀、袖口及胸前等位置绣有一口三足两耳的圆鼎,鼎身周围云汽缭绕,正是大乾朝的立国之器,显出一股庄重无华之意。
    承天书院坐落在金陵,不仅是江南的老牌书院之一,更是这次比试头名的强有力竞争者。
    据说书院的创始人乃是曾经的朝中宰相,辞官之后才创办的书院,因为得当时的官家厚爱,特允可以以国器作为书院的标志。白鹿书院的标志自然就是一只仰天凝望的祥瑞白鹿。
    为首者看起来约摸三十来岁,身材高大,颔下蓄有一抹胡须的中年男子,他身后跟着的年轻人也都神采奕奕,或手持折扇,或垂手而立,气质不凡。
    那中年人见到韩逸轩就迎了上来,一脸不爽道:“几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个模样?!真是气煞人也!”
    韩逸轩嘿嘿一笑,神色间透出几分得意,笑道:“哈哈,此事你羡慕也是无用。”
    说着向许仙等人介绍起眼前之人的身份来,眼前的中年男子名叫赵文杰,乃是承天书院这次的领队人,与韩逸轩是同年进士,只是后来厌倦官场才回书院做了教员。
    他与韩逸轩年纪仿佛,不过后者看起来却十分年轻,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面貌与前些年相见时几乎没有变化,因此才会由此一言。
    两人同年进士,小时候就相识,自是十分熟络。赵文杰也不生气,看了眼许仙等人,笑道:“贵院学子果然一表人才,看来这次对比赛头名的位置是志在必得啊!”
    韩逸轩没好气道:“你少在这里拍马屁,谁不知道你承天书院早就想要江南第一书院的名头,我看你是来势汹汹才对!”
    两人说完对视一眼,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许仙等人也各自见礼,互相打着招呼。
    将众人请进书院当中安顿好之后,这才各自回去休息,等到午后便又出来迎接其余书院的人,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
    而后就是书院里安排的一场规模硕大的酒宴,地点依旧在西湖边上的烟雨楼中,只是参宴的人足有数百人,规模之大,许仙也是生平仅见。
    参赛的十八家书院的学子自然是被安排到了顶层当中,各就席位,白鹿书院众人自然占据首席。
    等宴会开始,几名带队的教员有意无意之下,宴上的气氛逐渐活跃起来,觥筹交错,各人脸上都带了些醉意。
    许仙自然是随大溜吃,好不快活,反正众人正喝的欢快,也无人注意到他,而同桌的孔攸对他这种行为早就见怪不怪,因此也不以为意。
    许仙一边吃一边感叹古代人生活的腐败,心道如果吃货小青来到这个地方,还不知道要开心成什么样子。
    忽然听到众人的对话,许仙扯了扯身边孔攸的衣袖,疑惑道:“韩先生?江南第一才子?!”
    孔攸喝了不少酒,脸色已有些发红,闻言诧异道:“汉文你难道不知道吗?韩先生他……”开始讲述韩逸轩的光辉事迹。
    许仙这时候才知道韩逸轩早年居然曾有过江南第一才子的称号,心中不禁十分惊讶,没想到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的韩教员年轻时居然这么厉害。
    江南第一才子这个名头可不是说说而已,并不是每一届比赛都能有人夺得这个名头,想要得此称号,不光要每一项都取得头筹,还要在诗词歌赋等方面全面超越众人,叫别人心服口服才行。
    如此技压群雄,才配得上这个称号,可想而知‘江南第一才子’这个称号的分量有多重。
    宴未过半,许仙就没了兴趣,同孔攸知会一声,借口要方便溜出了房间,凭栏而望,西湖上画舫处处,皆亮着五彩斑斓的灯火,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回荡在这夜空中,久久不散。
    星汉灿烂,银月如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昏黑的暗影,一阵夜风吹来,吹散本就不多的酒气。
    许仙干脆纵身一跃,来到屋顶,坐在檐边,遥望四野,任凭天地广阔,尽在吾心。
    手臂枕在脑后,不知不觉就沉沉睡去,只有衣袍猎猎作响,身上汇聚着淡淡的月光,宛如画中仙。
    等他醒来之时,天色已经微微亮起,湿寒的湖风扑面而来,想必这个时候昨晚赴宴的众人还在睡眠当中,许仙也不打算回书院,干脆施展驾云术,去寻白素贞。
    小亭当中,许仙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毛笔,蘸上墨汁,在宣纸上轻轻落笔,指尖光华流转,随着笔画的进行,真炁慢慢透过手中毛笔导入字迹当中。
    然而笔未过半,手掌微微一抖,落笔出现偏差,真炁霎时散乱,这张符箓便算绘制失败了。
    看着一旁放着的厚厚一摞废纸,许仙不由苦笑道:“这神霄五雷符怎么这么难画?”
    本来若是只运笔,又或是只管散布真炁都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当这两件事结合起来,在运笔的同时还要兼顾真炁的细微变化,难度何止倍增。
    白素贞看着许仙有些颓恼的样子,不禁笑道:“神霄五雷符本来就算是比较高级的符箓了,寻常修士没有个三五载的苦修是绝难绘制成功的,汉文你才学了不到几个时辰,能有这样的成果已经很不错了。”
    许仙皱眉叹道:“我知道,可是……”
    他也知道修炼讲究循序而进,尤其是画符这种事,更是讲究熟能生巧,半点也急不得,但是自从在净慈寺见过法海之后,他心里就生出一股紧迫之感。
    不定什么时候法海就会知道白素贞来了钱塘,而已两人之间的恩怨,对方必定难以善罢甘休,届时定会有一场恶斗。自己总不能在一旁干看着替她呐喊助威吧?
    白素贞本就是人仙领圆满,将近地仙的修为,而法海能与之打成平手,修为至少也当在人仙境。
    太玄真经虽然神异无比,有夺天地造化之功,但自己毕竟只是万象境的修为,对上阴神甚至阳神境的修士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面对人仙境,真的有些无力。
    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这一世的他难道还要面对原本夫妻分离的命运吗?不,那样的话,不就相当于什么都没改变吗?
    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做那只蝴蝶,拼命的煽动翅膀,想要产生一场巨大的风暴,但努力的这么久,命运长河真的因他而变了吗?
    白素贞何等聪慧,见许仙如此,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不免有些感动,忽然开口道:“若是汉文你想要学符的话,倒是有一个速成的办法。”
    许仙抬头看向她,疑惑道:“什么办法?”
    白素贞脸色忽然有些泛红,轻声道:“就是……”缓缓上前两步,来到许仙身后,道:“你转过身去。”
    许仙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乖乖转过身子。
    忽然感觉一具有些温热的身体靠近上来,白素贞伸出手来,从身后轻轻握住他的手掌,两人身体都是一震。
    许仙终于明白她所说的方法是什么了,这样做确实是最快学会画符的不二选择,感受着她稍显冰凉的手掌,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却听白素贞道:“不要胡思乱想,我来帮你运笔,你只管散布真炁!”声音有些颤抖。
    许仙深吸一口气,强行令自己不去想身后的情景,只念着画符的事,掌指之间渐渐有淡金色的光华流转,盈盈生辉。
    手掌随着白素贞的手掌慢慢在纸上运笔,勾勒出墨色的痕迹,而他只顾运转法力,果然容易了许多,心中不由有些惊喜。
    他却不知,此刻的白素贞心中是何等的紧张,原本素白如玉的脸上已经满布红霞,仿佛天边云锦,又似红纱晕染,实在明艳无比,平添了几分妩媚妖娆。
    一对翦水秋瞳眸光波动,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千年修行,清心寡欲,她何曾与一个男子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
    虽然是为了教许仙画符的技巧,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她还是个女子,又怎么能不感到害羞?终究难以平静以对。
    尤其是在想到她原本是打算以身相许来回报眼前这个男子的恩情,心中更是滋味难言。
    时间不长,一符绘制完毕,真炁内敛,散发着淡淡的灵机,许仙无不惊喜道:“成了!”
    下意识转过身来,却恰好同白素贞迎面而对,两人的脸庞几乎靠在一起,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白素贞哪会料得如此,不禁轻啊一声,宛如受惊小鹿一般向后连退两步,脸庞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低着头道:“符,符箓已经画成了,汉文,你自己多加练习吧!”
    言罢坐到亭边长椅上,目光向着脚下的潺潺流水看去,轻咬粉唇,只留个许仙一个好看的背影。
    这就是古往今来,男不收女徒,女不收男徒的原因,对于古人而言,师徒如父子,相互之间往往十分亲密,起居饮食皆在一起,感情十分深厚。
    在传授功夫时难免会肢体相触,尤其是点穴,擒拿等近身功夫,必须要触摸全身每一处大穴方可。若是异性相授,必定会出现亲密相触的尴尬状况。天长日久,师徒之间很容易就产生男女之情,擦出爱的火花。
    想想杨过拜在古墓派学武不就是如此?长久之下,与姑姑小龙女产生了感情,而这种师徒恋偏偏又是世俗伦理所绝不允许的,天底下大概也就号称东邪的黄药师不在乎这些世俗礼法。
    许仙回想刚才的情景,又是抱歉又是遗憾,至于在遗憾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抓抓头发,拿起毛笔,回忆着刚刚练习的状态,落笔而下,奈何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刚才的画面,心里哪还平静的下来。一连练习了几张,全都以失败而告终。
    小青这时候从外边回来,手里还提着一堆瓜果糕点,看看亭中站着的许仙,又看看一旁的白素贞,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张口问道:“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抬头看看天色,白云万里,遮蔽青冥,却是难得的凉爽天气。
    白素贞听到小青的话,神色不由一滞,这死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以后一定要好好管教。
    许仙想要缓解有些尴尬的气氛,轻咳一声,看向小青道:“小青,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小青闻言笑道:“好啊好啊,你快讲吧,我最喜欢听故事了!”言罢坐在桌案前,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大大的眼眸中满是期待之意。
    许仙清清嗓子,开口道:“话说从前有一个穷书生,家住在会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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