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晚间,许仙就在孔攸家中住下,吹熄烛火,橘黄色的光芒消失,屋中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当中。
    好在今晚月色正明,星河灿烂,投下暗色的光,与春露相衬,天地间仿佛起了一层渺渺茫茫的雾气。
    多少个孤单的夜晚,许仙都是在修炼当中渡过,今夜当然也不例外,就在榻上盘膝而坐,运转功法,吐纳真炁,整个人仿佛与暗夜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待得从修炼状态当中退出,仍是深夜,皓月当空,空气里透着几分寒意。心中不由浮现那一道白色的身影,自上次从钱塘一别,到现在已有七八日未见面了,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是否找到小青了?
    有心一试学会的千里传音之术,却又担心搅扰了白素贞的休息,只好暂时压下这股念头,等到明天白天再说。
    寒夜无声,万籁俱寂,唯有清冷的月光毫不吝啬的洒落下来。
    村口的那株古槐树忽然散发出极淡的光彩,明灭不定,仿佛呼吸一般,直到某一刻,树身之上光芒收敛,却有一道墨色流光从中逸出,落地化作一道暗色的身影,黑袍遮面。
    暗影始一落地,便化作一道流光向镇中冲去,很快就来到一户人家的门墙外,听着从中传出的淡淡呼吸声,森然一笑,刚欲有所动作,就听一道人声急切道:“你不能这么做!”
    “你还真是不死心啊!”紧接着就是一道极为恼怒的声音,暗影上前两步,右手抬起,就欲结印。
    “有我在,你休想害人性命!”
    先前那急切的声音道,暗影抬手的动作忽然一滞,仿佛硬生生被人拉住了手臂。
    “闭嘴!若不是你,我早就成功了!”
    暗影一声低喝,无不讥讽道:“你现在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有空关心别人?真是不知死活!”
    月色下,只见墙外的那道身影陡然颤抖起来,仿佛在挣扎着什么,良久之后方才彻底平静下来,张嘴轻轻一吸,一道凡人肉眼难见的清气便自屋中穿墙而出,被其纳入体内。
    做完这一切,暗影冷笑一声,又换了一户人家,继续重复着同样的过程,但凡家中有女眷的人家全都被其光顾。
    某一刻,许仙忽然察觉到一股古怪的气息出现在孔攸家中,心中不由一动,施展穿墙术,径直来到院中,恰好见到一道黑影正站在孔母的房间外,微微一笑,总算逮到你了!
    那黑影似乎有所察觉,回头见到许仙,先是一愣,旋即就化作一道流光遁向镇外。
    许仙自语道:“想逃?”轻轻一跃,身形兔起鹘落,紧紧追了上去。
    两人的速度极快,不多时就到了山野深处,古木参天,寒气森森,夜色下枝杈如魔爪,令人望之心悸。
    暗影行至此地,却猛然停了下来,似乎在等着许仙,许仙暗感诧异,道:“妖怪?”从对方身上却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妖气,暗自运转体内法力。
    暗影森然一笑,道:“小子,我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许仙淡淡道:“若我说一定要管呢?!”邪祟害人,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那你就去死吧!”
    一声大吼,暗影身上猛然爆发出一阵恐怖的气势,抬手打出一道黑色的法力匹练,顷刻而至,当头向许仙打来。
    许仙早有防备,右手向前骈指一点,打出一道赤白玄光,气机灼热,刹那间就将那法力匹练搅散,依旧去势不减。
    暗影见状,不禁轻咦一声,道:“你倒是有几分道行。”袖袍一挥,将赤白玄光扑灭,而后口中诵念道:“无生神母,赐我玄真;佑我残躯,万世永存!”
    轻叱一声,身上果真有一股极妖异的气息在弥漫,气势节节攀升,竟然很快就堪比阴神境的修士。
    身上黑袍鼓荡,嗤地化作齑粉,露出本来面目,却是一个面容妖异,眼眸狭长,左脸生了一颗黑痣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冷哼一声,伸手向前一抓,五指透出森然之意,五道黑色劲气撕裂空气,直扑许仙面颊。
    劲气尚未临身,许仙就觉罡风扑面,心中微微惊讶,左手横拍,身子平移三尺,恰好将之躲过。然而那劲气似乎有追踪之能,在半空中饶了一圈,复又向许仙刺来。
    许仙心神澄凝,忽而张口一啸,吐出一团真火之光,将劲气击溃,反手打出数道玄光,交错纵横,照亮暗夜,向着年轻男子逼去。
    年轻男子嘿然冷笑,双掌齐出,拍出一道道黑色掌影,法力沸腾间,就将许仙的攻势一一拦下。但就在这时,那半空中的赤白玄光忽然再生变化,一分为二,刹那间多了一倍,威势丝毫不减的斩向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面色不由一变,没想到许仙的攻势中居然暗藏变化,连忙再展法力,口中发出一阵阵古怪的音节,仿佛来自地狱群鬼的低语。
    林中忽起阴风,冰寒刺骨,脚下大地一阵颤动,在许仙的注视下,一只只苍白的骨掌破土而出,地面被破开,竟然爬出一具具灰白色的骷髅骨架,眼中两点鬼火燃烧,粗略看去,少说也有二三十具,将玄光尽数拦下。
    这些骷髅随男子口中发出的音节而动,向着许仙包围过来,关节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若是常人看到这样的情景只怕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但许仙修道多年,早知这世上有鬼神之事,只是心中微微一惊,很快就平静下来。
    掌心太阳真纹浮现,打出一朵金色的火焰,犹如金莲,在林间旋转一圈,将所有的骷髅搅灭,火光只是略有黯淡,就曳着一道细长的尾翼向年轻男子飞去。
    年轻男子感知到这朵火焰的不凡,不敢硬接,一抖袖袍,祭出一面黑色的圆盘,乌光弥漫,起法力一催,一道乌光从中射出,将那火苗包裹,须臾间消失不见。
    不仅如此,在其法力催动之下,这黑色圆盘迎风涨大,飞至半空,宛如一口魔轮,滴溜溜旋转不停,每转一圈便就射出一道乌芒,化作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模样,向着许仙当头打去。
    一眼望去,半空中尽是兵刃之光,不下上百之数。
    发出这样一击后,年轻男子脸上不禁露出些许笑容,这黑色圆盘名为‘定光轮’,内中炼入了三十六道地煞级数禁制,乃是采集地府黄泉铺路阴石炼制,品质极为不凡,有转挪气机,化生阴兵之能,是他手中的一件得意法宝。
    先前那朵太阳真火就是被这件法宝转挪到了地下千米深处。
    眼看着众多兵刃落来,许仙并不慌乱,紫府元海沸腾,背后现出一片星辰异象,银河横挂,无穷光汽燃烧,随着他心意而动,同样化作种种神兵宝刃的模样,向前落去。
    两色光芒碰撞,金光汹涌,乌芒迸射,光霞弥漫,气机汹涌,林间宛如绽放了一场盛大的烟火,一时间竟然相持不下。
    年轻男子心中微惊,见许仙出手间身上金光缭绕,以为他身上怀有异宝,不免起了杀人夺宝的心思,全力催动定光轮,演化出一件件魔兵,前仆后继,欲要将金光剿灭。
    但这无数金刃全都是由紫府异象演化而来,除非耗尽许仙的全部法力,否则的话就休想破去,任凭年轻男子如何使力也丝毫奈何不得。
    兀自催动法力时,忽觉定光轮猛地一颤,被一道金光斩落,铛地一声跌落下来,不由大惊。
    却是许仙暗自运转法力,将赤渊剑祭出,催动其中的阳法禁制,混在攻势当中,瞒过了年轻男子的感知。
    许仙将手一挥,将赤渊剑召回身前,剑身之下还有一面黑色的圆盘,牢牢被剑光定住,挣脱不得。将其气机隔绝,收入袖中,看向对面的年轻男子道:“你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
    说完却觉得有些怪异,这不应该是反派人物的台词吗?
    年轻男子哪曾想到交手不过几个回合,自家法器就被人收了去,心中大恨,喝骂道:“休要得意!”
    从怀中取出一只不起眼的黑色锦盒,将之举过头顶,掀开盒盖,须臾间,就自盒中冲出一片黑色的光芒,如同瀑布横亘长空,隆隆作响,滚滚如雷。所过之处,树枯石烂。
    不仅如此,他又取出一只银色玉袋,将口打开,法力催动下,自其中飞出一团七彩霞光,一遇外气便就迅速涨大,化作重重七彩烟霞,宛如烟云,迅速扩散开来,将许仙周身百米尽皆包围,迅速收敛。
    做完这一切,男子神色才稍稍放松,这两样物事,一为阴煞真砂,有削人血肉,蚀人骨血之能;一为幽罗毒烟,采集天下一百零八种毒虫的毒液外加天外罡气融炼而成,剧毒无比,侵夺灵机,就是阳神境的大修士陷入其中,也有殒命之危,却不信拿不下许仙。
    许仙不敢小视,运转法力,周身升起一层金色的光罩,太阳真火无声的燃烧着,将所有的真砂与毒烟隔绝在外,已经接触就不断发出刺耳的爆鸣声,冒出阵阵白烟,却始终难以突破这层薄薄的阻挡。
    太阳真火乃是普天之下最顶尖的几种火焰之一,至阳至刚,寻常的砂毒根本奈何不得。
    他站在七彩烟霞当中,神色肃然,万法不侵,犹如神祗。
    年轻男子见状不由大骇,没想到连这两样物事都奈何不得许仙,难道对方修为还在阳神境之上?旋即就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外,若果真如此,对方翻手之间就将他镇压了,哪还等得到现在?
    见自家攻势无用,年轻男子倒也干脆,将这两种法术收起,双手自胸前结印,身上法力流转,弥漫出一阵阴冷的气息,吐出一口鲜血,翻掌拍到地面上,一道道古怪的血色符号以其手掌为中心,向着四周蔓延开来。
    “恶鬼之门!”
    刹那间,周围草木尽枯,生机似被侵夺,地面上出现一个方圆足有数丈的黑暗,土石颤动,一座漆黑色的门户从中升起,散发出阵阵死气。
    吱呀一声,黑色大门洞开,露出其中的景象,却如幽潭也似,阴风激荡,一道道鬼影争先恐后的从中冲出,似乎门的另一侧连接着恶鬼地狱。
    一瞬间,林间鬼影重重,横空肆虐,阴风鼓荡,恍若置身地府。
    这些恶鬼感知到附近的生人气息,仿佛闻到血腥味的饿狼,争先恐后的向着许仙冲去,一双双血眸圆睁,宛如梦魇。
    许仙一步步向前走去,周身金芒缭绕,太阳真力迸发,群鬼迫近,如同春日融雪,霎时间灰飞烟灭,但后者依旧悍不畏死的向前扑来。
    许仙却觉得对方施展的功法莫名有些熟悉,皱眉细思片刻,目光透过重重鬼影向前看去,问道:“你来自南诏?”
    年轻男子听到他的话后瞳孔微缩,面色不变道:“什么南诏?”
    许仙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刹那间的情绪变化,心中已有答案,仔细想想,从他穿越以来,遇到的诸多奇怪事件,居然大多数都与南诏国有关,这个南方小国的修士,居然总是出现在乾朝腹地,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但此刻却不是细想之时,因为从那道黑色门户中走出的厉鬼越来越强,刚开始还只是弱小的阴魂,现在却已经有相当于金丹境界的厉鬼出现。
    黑色门户的另一端似乎真的连接着地府,源源不断有鬼影涌出,再这么持续下去,说不定还会出现阴神境,乃至阳神境的恶鬼,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心念及此,将身一震,右手向上抬起,掌指间玄妙气息涌动,真炁汇聚,于虚空中汇聚成一方足有山岳大小的金色大手印,太阳真火沸腾。
    “去!”
    话音落下,这真阳大手印便自落下,如巨岳崩塌,星河陷落,犹如远古神灵按落的巨掌,裹挟翻江倒海之势,向着下方悍然拍下。
    天地为之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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