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安德鲁笑了,说道:“保释?哈哈,乔治,错了!你才是司法部长,共和政-府的首席部长;而我,既不是法官,也不是检察官,这类法律专业词语不能用在我的身上。另外,我有时更希望在会客厅里等着布里索,或是罗伯斯庇尔,而不仅仅只是你。事实上,区区一个康邦,根本不值得你亲自来游说我。”
    丹东不以为然的说道:“安德鲁,你知道吗,你这座别墅在很多人眼中已经成为专-制的堡垒,独-裁的象征,一个受所有共和派唾弃的地狱。”
    对于这类恶毒诋毁,安德鲁听闻的够多了,脸上并没有显露任何不悦的表情,他深知谩骂绝不是战斗,反而是敌对势力怯懦无能的表现。所以,他泰然处之的听着丹东把说话说完。期间,仅仅提醒访客留意桌上的那杯热可可快要凉了。
    “但我知道,罗伯斯庇尔和马拉也知道,你,安德鲁,压根就不想在巴黎实施专-制独-裁的那一套,不然你麾下的4个军团,20万军队早就兵临城下,继而占领了整个巴黎。因为你的内心并不喜欢这座城市,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无序状态。你认为她肮脏、压抑、混乱不堪,每时每刻都充斥着无数罪恶。
    但是,巴黎有着她自己的独特魅力,她历史悠久,是法兰西民族的真正象征,引领者欧洲的时尚;她公正、公正,每个来这里发展的人都能享受到几乎同等的机遇,其中就包括你、我、罗伯斯庇尔、布里索和马拉;她包容、仁慈,允许不同的思想,不同的声音在这座城市自由传播,是60万民众的庇护所,即便免不了某些杀戮。所以,我希望自己能尽其所能,维护巴黎的权威与繁荣。”
    听完丹东的肺腑之言,安德鲁沉默了好一阵。在重建法国的立场上,他与丹东截然不同,后者坚持以巴黎为基石与核心,继而团结83个省的2500万民众,协调贵族与平民,有产者与长裤汉之间的矛盾,实现自由、民主、博爱;
    而穿越者依据历史的经验,信奉军事化的独-裁,依靠效忠他本人的军队,辅助以蒸汽机为代表的大工业化革-命,营造庞大的中产阶层,重建法兰克帝国。法国历史上,大资产者通常都是最没良心与政治道德的;而数量众多的贫民良莠不齐,缺乏耐心且易被误导;唯有天生勤奋,孜孜不倦,服从法纪的中产者、产业化工人,以及中小土地所有者,他们才是法兰西的真正脊梁。
    如果说两人一致的地方,那就是务实,不像布里索与罗伯斯庇尔那般喜欢乱喊口号。此外,政治宽容也是他与丹东极为相似之处,不会轻易对政敌痛下杀手。还有一点,丹东在各种场合里竭力支持安德鲁的对外扩张政策,不是理想主义者布里索与罗伯斯庇尔那种,不求任何回报的纯粹革-命输出。
    丹东在雅各宾派俱乐部的集会上陈述:“我肯定的说,用不着担心安德鲁元帅将北方战线推进到低地国家与莱茵河下游地区,更不会担心共和国的版图扩大得太多太多。大自然早已精确的法兰西划出了这一道自然国界。我们从地平线的方位来限定它:莱茵河、大西洋、阿尔卑斯山脉和比利牛斯山脉。我们共和国的国界应当定在这里,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扰我们到达这里……”
    下午茶之后,安德鲁起身告诉这位司法部长,宪兵会在本周末之前,将康邦从苏尔松军营送还巴黎。这场小风波就此终结,也没人在公众场合提及此事。
    直到11月上旬,整整一个星期过去,无论是布里索,或是罗伯斯庇尔都不曾主动,或是派人与安德鲁约见。与此同时,这位共和国元帅也不准备在巴黎继续无聊的待下去,那是比利时战役已经进入了最后扫尾阶段,很多事务需要安德鲁统帅现场做决策,其中就包括同奥地利全权特使于布鲁塞尔举行的非公开会晤。
    离开巴黎的前两天,正在做搬家准备的沙威忽然来找安德鲁,他手中还拿着后者送给小公主的那一枚胸针。显然,当14万外国干涉军彻底失败之际,路易十六和玛丽-安托瓦内特已经绝望了。开始为孩子们的后路而考虑。
    各种迹象表明,国民公会与巴黎公社都将不会放过试图扼杀革-命的主要敌人,波旁王室。筹建中的革-命法庭已经选址于司法宫大厦的国王厅,而国王路易十六与玛丽王后将是被特别法庭审理的主要嫌犯。这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至于那枚胸针,就是安德鲁承诺给小公主玛丽?特蕾莎,一张通向自由国度的单程车票。如果可以选择,路易十六和玛丽安托瓦内特希望能给予儿子夏尔(路易十七)。现如今,这对奇葩夫妇不敢在同安德鲁勾心斗角,如果惹恼了对方,恐怕连玛丽?特蕾莎公主也将失去获得这份自由的机会。
    既然是信守承诺的安德鲁,他自然会履行曾经的誓言。由于目前还身处巴黎,安德鲁没必要让沙威浪费潜伏于巴黎警察局与国民自卫军中的力量去暗中营救。处于安全上的考虑,安德鲁已让沙威夫妇搬家,跟随自己北上尼德兰。在那一片重新收复法兰克国土之上,安德鲁统帅需要一位有经验的警务部长。
    第二天,安德鲁就趁着乔治-丹东依然坐在司法部长的位置,向内阁司法部与国民公会写了一份公开呼吁书,请求释放年幼的玛丽?特蕾莎,因为孩子是无辜的,她的存在与言行,绝不可能真正危及到法兰西共和国的生存(法国女性没有王位继承权)。呼吁信中的最后一句,就是安德鲁愿意为此做出人格担保。而这,给了政敌一个非常不错的攻击点,但安德鲁并不在乎,或许是故意为之。
    经过议会长达5个小时的辩论与磋商之后,由于司法部的支持,使得议会绝大部分议员最终接受了安德鲁元帅的两项请求,一是同意安德鲁辞去国民公会代表资格;二是立刻释放玛丽?特蕾莎,并由安德鲁交还其姑姑,伊丽莎白抚养。
    必须说明的是,整个议会大厅内,就连最激进的马拉都未曾反对释放小公主,反而是安德鲁曾经的好友,圣鞠斯特跳出来,坚决反对释放波旁家族的任何一个人。他坚持认为:“专-制国王的家人,无论谁都应该受到共和国的惩戒,因为他们(她们)享受到了专-制带来的好处……所以,不能给予任何的宽容之心。”
    这位相貌英俊,衣着得体,自信满满的年轻议会代表,通过慷慨激昂的讲坛发言,使得圣鞠斯特本人一时名声大噪。然而,由于丹东的支持和罗伯斯庇尔的人的默许,国民公会依然以590票赞同,121票弃权,32票反对的压倒性多数,通过了安德鲁提出的最后一次议案。从这以后,安德鲁将自动丧失国民公会代表的资格。
    在马术学校广场上,圣鞠斯特追上来拦住了准备乘车离开的安德鲁,一旁的武装宪兵想要上前制止,但被共和国元帅摆手制止。
    “我的朋友,你是来专程为我送别的吗?”安德鲁笑道。尽管他内心清楚圣鞠斯特早与自己分道扬镳,彼此间不可以再恢复到往昔的革-命情谊。
    然而,圣鞠斯特却是直视安德鲁,高声怒斥道:“安德鲁-弗兰克,我指责你将自己装扮成北方民众的偶像,一个受人敬仰的伪神眷者。你宣扬自己是2500万国民之中,拯救法兰西的唯一人选;我指责你利用阴谋和战争,成为北方15省的独-裁者,你是通过诽谤、暴力和一系列恐怖行动来获得的最高权力……安德鲁,我会一直唾弃你,并在巴黎诅咒你下达地狱!”
    安德鲁僵住了,他想不到昔日挚友居然如此使用如此恶毒的字眼攻击自己。在沉默片刻之后,安德鲁死死盯望着面前的圣鞠斯特,他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一字一句的回复道:“圣鞠斯特,你会死的,会死得很惨,你和你的主子,会被历史长河永远钉在耻辱柱上用于警戒世人。我可以为此发誓!”
    说完,安德鲁怒气冲冲的跳上马车,他从车窗上看到罗伯斯庇尔正站在议会大厦的台阶高处,冷冷注视着自己与圣鞠斯特的谈话。尽管安德鲁也知道,罗伯斯庇尔并没有唆使圣鞠斯特与自己决裂,而是小肚鸡肠的圣鞠斯特嫉恨于安德鲁的非凡成就与巨大影响力,自取屈辱罢了。可即便如此,安德鲁依然将那位不可腐蚀者作为自己的憎恨对象。
    第二天清晨,在塞纳河的秋风吹不到当普尔监狱前,安德鲁与沙威站在一颗树叶呈现色彩斑斓的梧桐树下。他们身后不远处,是数辆装满各种行礼的长途旅行马车,以及守在附近的百余名武装宪兵。
    不久,监狱门前的吊桥缓缓放下,直到砰地一声,溅起地面一阵尘土。很快,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玛丽?特蕾莎拎着一个小皮箱,沿着吊桥,独自从城堡里走了出来。几乎是每走两步,一双美丽蓝眼睛的小女孩都要回头张望一次,她踮起脚,朝着城堡一侧高耸的塔楼方向张望,她想再看看自己的父亲,自己的母亲,还有可爱且淘气的弟弟,小夏尔。
    作为还有两个月年满14岁的女孩,特蕾莎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了,疼爱自己的父亲不再是法国国王,而她也不再是王国公主,未来很可能不会再看到父母,或许连小夏尔也难以幸免。
    所以,当回头望着吊桥又被重新高高拉起来时,眼眶中噙着泪水的坚强女孩无助的瘫坐于地,低声哭泣很快变成撕心裂肺的喊叫。见状,沙威的妻子安娜赶紧从车厢里跳下,并将可怜女孩抱到她自己的马车上。
    目睹眼前悲惨一幕,即便是铁石心肠的沙威有点动容,鼻子忍不住抽搐两下。反倒是安德鲁自始至终都泰然处之。尽管他与圣鞠斯特已彻底决裂,但对方之前说过的那一句话,穿越者在心中还是非常认可。
    “专-制国王的家人,无论谁都应该受到共和国的惩戒,因为他们(她们)享受到了专-制带来的好处。”换句话说,就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当马车再度启动时,安德鲁不经意的朝当普尔城堡的塔楼再度望了一眼,心中情不自禁的开始哼唱穿越前的那首“viva la vida”(生命万岁):
    ……
    革-命者在等待。
    银盘里乘着我的头颅。
    我只是那命悬一线的傀儡。
    唉,早知如此,何必为王?
    我听见耶路撒冷传来洪亮的钟声;
    罗马骑兵的唱诗班正在吟诵;
    作为我的明镜, 我的剑和盾;
    我的布道者们远涉异邦;
    他们的使命我无法言明。
    我深知圣彼得不会再认我,
    从未有过一丝真言,
    但那正是我统治这世界的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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