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唯有干笑两声糊弄过去。
    今日到的都是霍家亲眷。一屋子的皇亲国戚坐在屋里,随便点出哪一个太太或是姑娘,都是极其贵气的。虽说敬王位高权重,但她们对上他时顾忌也没那太多。更何况,有几位还是霍容与的长辈。
    见宁王府的世子妃都这般说了,就有位郡王府的王妃说道:“这敬王妃也是可人疼。看着她这笑模样,甜到人的心里去。别说王爷了,就我这样初次见的,都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好生疼着。”
    旁边坐了的一位年轻太太瞧了眼笑得有些僵硬的秦楚青,故意皱眉一叹,与周遭人说道:“不行,改日我需得跟敬王妃好好学学。看母亲这意思,敢情我平日里笑得不够好看呀。”又对郡王妃说道:“您若是觉得我这样不可人疼,怎么也不早些告诉我,也好让我提早改一改不是。”
    她是这位郡王妃的大儿媳,性子活泼开朗惯爱和人说笑,与众人颇为熟悉,和婆婆的关系更是极好。
    她这般一说,大家就都笑了,转而去打趣她。
    秦楚青见她故意将话题引到那边,知晓她是一番好意,却也不好明着道谢,只能感激地朝那边点了点头。
    那位年轻太太朝着这边微微一笑,便继续和太太姑娘们说笑去了。
    又迎了几位客人后,头先来的那些已经喝了三道茶了。直到这个时候,太妃苏晚华方才姗姗来迟。
    她今日穿了身鸦青色的衣裳,虽不失沉稳,却不够喜庆。甚少有婆婆会在这种场合穿成这般。
    大家虽明知敬王和太妃素来不和,可看到先前秦楚青知礼懂礼的模样,对比之下,再看苏晚华这般板着脸的模样,就有些心中不悦了——新人来了府里,终归是会带来些新气象。这位太妃却根本不给人改过的机会。
    有位王妃和苏晚华辈分相同,只年纪稍小了些。此刻半真半假地说道:“嫂嫂今儿怎地看着有些倦怠?莫不是昨儿操心王爷他们的事情,累着了?”又和旁边的敬王府丫鬟说道:“你们也不仔细些伺候着。这么喜庆的事情,也不能累着了太妃不是。”
    丫鬟忙行礼,说了番自责的话。
    苏晚华坐到上座上,扫视一眼屋内众人,最后看了眼秦楚青,嘴角淡淡地翘了下,道:“今儿倒是来得齐。说起来,咱们可是许久未曾聚过了。趁着今日,倒是可以一同说说话。”
    她说这话的时候,虽带了一点点的微末笑意,可这屋里的都不是任人糊弄的主儿,谁又看不出她心情不佳?
    有几位太太不动声色递了个眼色,也不接这话茬。
    只是先前那位郡王妃的儿媳笑着说道:“太妃说的是,大家平日里需得管着一大家子,能聚在一起着实不容易。不如让王妃赶紧将这礼成了,剩下的时间,可是能好好说说话了。”
    她这话一出来,郡王妃就朝她看了眼,却也没多说甚么。
    只是苏晚华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这些太太们在操持着一大家子的事务是不假。但,苏晚华不是。
    霍容与那东侧院子的事情,她丁点儿都沾不到。霍容与手下的那帮人,将那里护得死紧,跟防贼似的防着她。
    至于这位太太后面说的那句……
    看着好似在接苏晚华的话茬,实际上,是在替秦楚青说话。明显是想先让秦楚青将这敬茶的礼给全了,然后便可离去。
    甚么‘剩下的时间好好说话’,不过是随口一个托词罢了。到时候霍容与和秦楚青一走,怕是满屋子的人都要走得一干二净!
    苏晚华的脸色一变,旁边有两位挨坐在一起的太太就开了口。
    “怎地急成那样?这小夫妻俩平日里等闲见不到,今日好不容易见了,若是再来去匆匆,怕是连话也没法说上几句。”
    “可不是。别是躲着我们罢。王妃等下可是有甚么事?若是无甚要紧的,不如和我们多说叨说叨。”
    “话可不能这么说。”宁王府世子妃不待秦楚青接话,就在旁笑道:“王爷可是个大忙人,听说晚些时候还要进宫和陛下商议要事。先前咱们可都瞧见了,王爷待阿青那可真是好到没法儿说。想必等下还得亲自送了阿青回院子才能安心。如果因为家里的事情耽搁了公事,怕是陛下会怪罪的。”
    她是霍容与和霍玉殊的堂嫂,这样说虽有些过了,却也无甚大碍。毕竟无论是霍容与和霍玉殊,都和宁王府关系不错。她的女儿霍玉暖,更是众人的心头肉。
    大家俱都知晓宁王府和明远伯府关系好。早两年的时候,秦楚青在燕王作乱的时候帮忙救过霍玉暖,秦正阳又在余孽来袭的时候救过霍玉暖、为此还受了伤。小宝贝两次都托了秦家人的福才得以安然无恙,宁王府护着秦楚青,即便世子妃显得‘管得太多’,众人也没法挑出什么不好来。
    只是先前那两位太太是和苏晚华相熟的。此刻见了世子妃帮腔,明知为何宁王府出言相护,有一位依然说道:“这就是世子妃的不对了。我们也是喜欢敬王妃方才想要和她多说说话。只是先前敬王妃平日里惯爱拘在家里,这才不能成事。今日有了机会,自然多亲近一下。至于陛下怪罪……”她拿帕子扇了扇风,笑了笑,“王爷和陛下总是略有分歧的。责难一两句也是在所难免。”
    她这话刚说完,霍容与就微微侧首,朝她淡淡看了眼。
    那目光中的意味,既有警告,也有漠视。凡此种种加在一起,惊得这位太太不知不觉就冒出了冷汗,闪着帕子的手不由就停了下来。
    她这一停,旁的太太就接了话过去,与她说此事断不能这般。
    听着屋里的笑言声,看着旁人脸上那喜悦的笑意,苏晚华终究忍耐不住了,拧眉说道:“既然大家都想尽快完成这‘敬茶’,那么,就先把这个做完了罢。”说着,也不看秦楚青,只微微笑着垂眸望向扶手上的自己的指尖,“王妃不就是为了这个,才一大早就将我喊起来的?”
    秦楚青知她心里不痛快,也不多说甚么。只款款上前,朝她盈盈行了个礼,又回头透窗朝着当头的烈日看了眼。
    苏晚华这便反应过来,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先前秦楚青说的那些有关‘恐怕误了时辰’的话,丫鬟已经告诉了她。虽说心里一清二楚,但她没料到这死丫头竟然会在众人面前刻意这般。
    这回那两个帮她说话的太太悄悄对视一眼后,也闭口不言了。
    ——苏晚华来得有多晚,众人全都瞧见了。这般延误时辰,硬生生把完成礼节的好时辰给耽搁掉,任谁都没法说这做法是对的。
    毕竟成亲是大事、是喜事。无论谁家,就算是婆婆和儿媳再不和,也都想讨个吉利,谁也不会在这上面为难人。
    更何况,秦楚青就算再不好、再不行,那也是霍家的媳妇儿。耽搁了霍家人的运道,那可真不是让人开心的事情。
    苏晚华见她们俩都没表示,心中更怒。偏偏霍家人大都向着敬王爷,这些人里与她熟识的甚少,故而只能压下火气,暗道往后再和这丫头计较。
    她指尖慢慢地扣紧扶手,面上却是缓缓露出个笑意,朝着身边的丫鬟说道:“愣着做甚么,还不赶紧上茶?”又朝霍容与斜斜地看了一眼,“咱们王爷,可是个大忙人。”
    “再忙时间再紧,礼数不能废。”一位王妃说着,朝秦楚青和霍容与笑了笑,与苏晚华说道:“这俩孩子成了亲后愈发懂事了。往后太妃多担待些才是。”
    这话苏晚华听着刺耳,却不好反驳。懒得强颜欢笑,面容渐渐冷了下来,淡淡地往门口瞥了眼。瞧见那盏茶被端了来,便暗暗笑了。伸手遥遥一指,说道:“既是时间紧,那便赶紧罢。”
    一个丫鬟捧了托盘走上前来,盘中搁着茶盏。低眉顺目地对着苏晚华躬身一揖,脆生生问了句安。
    秦楚青觉得耳熟,微微一瞥,恍然大悟。
    这丫鬟,的确是‘熟人’。正是先前在那屋子里,过去叫她们、还话里有话摆脸色的那一个。
    好似是……名唤青苹的?
    于是暗生警惕。
    青苹行过礼后,就顺从地立到一旁。
    苏晚华伸出指甲染了鲜红蔻丹的手,对着青苹手中的托盘一指,说道:“既然好了,不如开始罢。”
    面上现着不耐,但声音中有着隐隐的自得。
    几位年长的太太们发现了这一点,悄悄互相对视了下。又想到霍容与和苏晚华的不和,暗暗叹息了声,心道这是小事,并未多理会。
    秦楚青仔细往托盘里看了看,而后抚了抚衣衫下摆,在众人的目光中,对着苏晚华……
    躬了躬身。
    “怎么?不跪么?”苏晚华哈地一声拍了下扶手,嗤笑道:“你们所谓的‘礼数’,不过尔尔罢了。”
    秦楚青浅笑道:“不是不想跪。只是我怕这一跪下,怕是就要拿不了太妃命人沏的这杯茶了。”
    这般说着,她侧首朝青苹的托盘上看了一眼。
    大家就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绘了祥云纹的红漆托盘上,搁着一个牡丹纹饰的彩瓷茶盏。茶盏上盖着盖子,依稀可以看到里面冒着腾腾雾气,顺着盖子的边缘出来,蒸腾而上。
    很显然,里面的茶水是极烫的。
    这样烫的茶水,青苹却用了个没有托的茶盏来。若秦楚青端了这茶盏给苏晚华敬茶,手指一定会接触到滚烫的茶盏壁,势必会烫伤自己的手。
    其心当真险恶。
    霍容与发现这一点后,当即眼中含怒,冷冷地望向苏晚华。又紧走两步,侧身挡在秦楚青与那茶盏之间,显然是在拦阻她去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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