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七月十五,决胜镖局。平
    日里,这样的深夜总是一片寂静,即便是镖师这样刀口上舔血的营生,半夜里也总是要睡觉的。可唯独今天,决胜镖局里灯火通明,镖师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手握着兵器,凝视着擂台上赤裸着上身的那个男人。“
    唰!”又是一声鞭响。“
    啊!”又是一阵惨叫。
    沾了水的牛皮鞭子比刀剑还要锋利,只一下便将那个跪着的男人打得皮开肉绽,几乎露出骨头。那持鞭的人抽了三,地上留下了两道血红的鞭痕。他怒目圆睁,咬着牙,吼道:“你说不说!”
    “不是我,大当家!真的不是我!”所幸那被抽打的男人体格健壮,此刻还能说得出话来,却也只敢哭哭哀求道:“大当家,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找出走漏风声的是哪个叛徒!”
    “你们信不信他!”那握鞭的,被唤作大当家的男人恶狠狠地环视了一圈众人,问道:“有谁敢为他担保的!”台
    下的男人们互相看了一眼,没有一个人敢出声。他们都不是胆怯的懦夫,可心中却也明白:这一趟镖走得太不明不白了,小小一个锦囊,两百里山路,十几名镖师,居然悄无声息地就被劫了,只留下这么一个活口。除非是镖队里出了内奸,否则根本找不出其他理由来——要知道,这可是兴州城杨城主的宝印,小小一块,却牵扯着不少人的身家性命。
    “嘿,那可就好了。你看清楚,不是大当家的不给你机会,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你看看,哪个肯来救你?”大当家收回目光,扬起鞭子:“你说你奋战力竭,我信,大家伙都信!但兄弟们死不见尸,你一个人完好无损回来了,我不信!大家都不信!”“
    大当家,我……”又
    是一声鞭响!又
    是一声惨叫!围
    观的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此时也有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这决胜镖局本是山贼起家,短短四年时间便成为了绯叶第一镖局,这一切,离不开大当家“鬼头马面”殷致烈的武功与手段。殷致烈这人简单,有福有财,大家同享,这对待镖局里的兄弟,可就真的和亲兄弟无二。可若是有人敢背后捅他刀子,让他吃了亏,就是现在这番下场。围观的镖师们都清楚,以殷致烈的武功和下手的力度,最多不过再来三鞭子,这挨打的男人就要一命呜呼了!山
    贼是怎么做上镖师的?决胜镖局是如何在这几年里成为绯叶最大的镖局的?这些往事,说来可就话长了:自从五年前,镇西镖局运送了“白衣楼主”萧千澈的尸体,混进镖局的“鬼使”叶止不知所踪,镇西镖局的声誉便一落千丈,又过一年,总镖头“西霸王”柳镇西突然失踪,再无下落。有人说他是被萧千澈的江湖朋友们杀了,也有人说他是被杀死萧千澈的幕后黑手封了口,怎样的传闻都有。可无论真相是什么,有一件事不可避免——当年的江湖第一镖局“镇西镖局”已经风光不再,慢慢被人忘记。
    也就是趁着这功夫,江湖中几个后起的镖局一下冒了头,不少像“鬼头马面”殷致烈这样的亡命之徒做上了这班生意。但像他们这样的家伙,难免不懂规矩,或是挡不住诱惑,甚至有的侵吞了自己接下的镖物。可唯独决胜镖局这一家,殷致烈仿佛是变了个人似的,居然安安心心做起了生意,不越雷池半步。以前鲁莽冲动的他,甚至知道与白衣楼、恶人谷,甚至是天机楼搞好关系,聪明得好像多长了一个脑子。因此,这些年他混得顺风顺水,倒也不奇怪了。
    再说,自从萧千澈死后。白衣楼与恶人谷的争端少了许多,玄水渊重出江湖,这武林再次显现一番三足鼎立的局面:“妙公子”柳缘少了声息,这些年居然极少露面,谷中之事都交由“三离剑鬼”萧其衍处理,甚至有人说他早已死了;“龙王”江破毕竟年少,白衣楼又少了萧千澈这支柱,还有许多事等着他们自己去处理;“千山鸟飞绝”枯连皆悲刚刚出山,却一次也没有路过脸,想找到他,依然得靠他那一位神秘的“信使”才行,可知道那位信使身份的人,仍旧寥寥无几。
    此刻的江湖,表面上是一副平静。可真正拥有嗅觉的人都明白,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而它,永远都不会结束——那永远盘踞在丹霞山与五指山周边的阴云与严寒,就是最好的证明。
    “唰!”又是一声鞭响。这
    一次,再没有惨叫声传来了。男人应声倒下,脑袋“咚”地一声磕在地上。一边围观着的镖师们纷纷涌上去,有人探了探鼻息,对周围的人说道:“晕过去了。”
    四周的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没死就好。”殷致烈哼了一声,“能挨过我这些鞭子,没死,算他命大!你们把他抬下去,等清醒了,给我挖挖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是!大当家!”几个男人应了一声,一齐将倒地的人抬了起来。他伤得不轻,鲜血哗啦啦地向下洒,像是一个装满的摇晃着的水桶。男人们不敢再看殷致烈,抬着伤者,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们也都回去!记着,咱们现在干的是正经生意,再也不敢山贼那行当了!懂事的,都给我想明白了,再有出卖兄弟们的,就是这个下场!”殷致烈吼了一声,鞭子啪地往地下一甩,“都给我滚!”
    这些看起来穷凶极恶的壮汉没人敢应声,也随之悄然离开。殷致烈瞪着眼睛,看了一圈,只有一个人没有动。
    “你!还愣着干什么呢!”
    那男人幽幽转过头来。他长得没有刚才离开的镖师们那样高大,甚至有些瘦弱,他盯着殷致烈,毫不惊慌地说道:“我觉得大当家下手过重了。”
    “你他娘的哪来的胆子!”殷致烈闻言大怒,一把跳下擂台,鞭子指着那年轻人的鼻子,喝道:“你这小子面生的很,哪个不长眼的引荐进镖局的?”
    “是‘诉情刀’古杉安。”“
    诉……”殷致烈愣了一下,“他早就死了。”
    年轻男人一笑,“大当家说得对。”今
    夜的月光皎洁如白玉,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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