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子做我?”人群中,一个身着灰色衣服的年轻女孩理直气壮的大叫着。
    在女孩的对面,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有女孩在那里怒斥着什么。
    人群里,有人说“是夫妻间的感情问题,可能是老公出轨了”,有人说“男的是骗子,骗了女孩什么东西”,还有人说“这女的是在讨债”……
    李唤飞心想:找老公,要找个好老公,不然你一辈子都会与愤怒为伴。想着转身要走,却听到女孩大声怒吼道:“你说货多是按我的样板做的,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不对,我签样板的时候就让你们帮我改了,而且你也答应做很多衣服的时候帮我改,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我!”
    “呃?这是哪里人,国语怎么是这样表达的?做货?样板?这不是一般的感情纠纷,是商业纠纷。”李唤飞想着,又回过头,多看了两眼。
    “你让我帮你改样板,你是邮件上发给我的还是qq上发给我的,你拿出证据来。”中年男人反驳道,他显得有些傲慢,“没证据就别来这里吵,我们还有很多订单要做的。”
    “我不会写中文,但是我打电话给你跟你说了,开始做多多货的时候我又电话给你了,你自己看你电话有没有。”女孩愤怒的大吼着,愤怒里,她也显得有些无助。她的旁边,另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染了黄色头发的女孩扶着她的左手,附到她耳边,好像在安慰她,听不见她说什么。
    她们两个明显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人,那个女孩怎么说她不会写中文?难道她是岛国的?或是半岛国的?李唤飞突然无聊的好奇了起来。他挤进人群,认真听着。
    “拿拿拿,你看我手机,你有没有跟我说过什么,你自己看。”中年男人掏出手机,伸到女孩眼前,他一幅嘲讽她“傻x”的表情。
    “你看我有没有给你打电话。”女孩子成熟的表情,却也显得几分天真的严肃。
    “打电话能表明什么?你打电话能证明你说过什么?”中年人嘲笑着,“我天天给我供应商打电话,那我岂不是不用付款了?啥都在讲电话的时候付过了。”围观的人听了,都嘲笑了起来。
    女孩无奈的瞪了中年男人一眼,她没敢看他太长时间,她把眼光移到地板上,默不作声。
    “butshehascallingyouandyoupromisetomakethecorrectlogowhenmassorder.”穿白色衣服的女孩急切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她突然比划着手飚出了一句英文。
    “嘿嘿,你说什么咱听不懂。”中年男人得意的侧着脸伸向女孩,“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又收回脸,摆了摆手,“听,no懂。”
    女孩只得无奈的干瞪着眼。
    看着周围看热闹的嘲笑的人,看着那个傲慢的中年人,再看着这两个可怜的女孩,李唤飞突然有种想为她们打抱不平的冲动。眼看着穿灰色衣服的女孩就要落泪了,李唤飞没有多想,挤出人群走到中年人面前,道:“她说她有给你打电话强调过,做大货时要把logo做对、做正确、做好,你也承诺会按照正确的logo帮她做好的。”李唤飞对中年人微笑着,“你们这是商业合作产生纠纷了吧?”
    “什么打电话说,她压根就没跟我说过这事儿。”这时,中年男人突然显得很无辜,他摊开双手,十分无奈的说。
    “大家都是生意人,没有谁比谁过得多舒坦,工作上遇到了问题,先想办法把问题解决,不要把推卸责任放在第一位嘛。”李唤飞转过脸,看了那两个女孩一眼。穿灰色衣服的女孩见有人站了出来,她突然流下了眼泪,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李唤飞真想安慰她一番,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只是说了声,“不着急,不着急,有事慢慢说。”
    “我也没有推卸责任嘛。”中年人急切的说着,转身从一个中年女人手里抓来两件衣服,指了指衣服上刺绣的logo,“你看这是最后一次做好的样衣,样衣上什么都没有标注,这是我们做大货时的衣服,跟样衣一模一样的嘛。”
    李唤飞仔细看着两件衣服,衣服上绣的字母都是“hlcbkij”,并没有什么不同。
    穿灰色衣服的女孩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份图纸指着上面的logo,道:“正确的不是他那样的,是这个样子的。”李唤飞又仔细看了看图纸,图纸上衣服的logo是“hlcbikj”,“i”和“k”的位置调换着绣了。
    “做大货你说按样衣,没说按图纸。”中年男人说完,生气的把衣服甩给他身后的中年妇女。
    “可是你样衣你做错了,做多货我让你改好再按样衣做,样衣别的地方都很正确,我打电话给你说两次,你也答应说帮改,做多衣服的时候你就是没有改给我。”穿灰色衣服的女孩带着哭腔大声的说。看得出,她更想怒斥,却很无力。
    “你打电话时没有说改logo的事。”中年男人很不耐烦的说。
    “有说的,我有说的好吗?”女孩的话,像是据理力争,但事实上,是无凭据力争。
    “那做货时,工厂也没有拍照给你吗?”李唤飞问。
    “他没有拍,我问他要照片他一直说他忙忙忙,问了一个星期都没有拍照我,要出货了拍照只拍衣服我,没有拍logo就逼我付尾款,我收到衣服看logo是错的,客人现在要求我赔,我损失了sixhundredthousand,六百个千啊。”女孩伤心的诉说着。
    “我拍照给你的时候你也没有特别说明要拍logo给你看啊。”中年男人这时候也显得很委屈。
    “有说,我有说的,但是你就是不拍,你就是故意做我。”女孩说着,显得更伤心了。
    “你就是没有说,什么我做你,我故意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你别出了问题就来赖我。”中年男人也开始急躁了起来。
    “那这个能不能改一下,想想办法能不能补救,把双方的损失尽量减到最小嘛。”李唤飞突然后悔自己站了出来,因为他不知内情。
    看着双方各执一词的坚持着,李唤飞突然想起王元庆给他的那批渣料,如果当时自己冷静一点,想想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那双方也不会兵戎相见。
    “这个改不了的,这一整块布都用不了,现在又是年底,哪里有时间再去返工这批货,更何况,返工的成本要比重做的成本还高。”中年男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改不了,整个衣服的布都要不了。”女孩也伤心的小声的说。
    “现在唯一的办法,我把别的订单往后推一推,先帮你赶这批货,价格我可以再优惠一点给你,具体我呆会儿要回去算一算再报给你。”中年男人说完,诚恳的看着女孩,他在征求她的意见。
    “让我想想。”女孩说完,嘴里估算着什么,又踌躇了一阵,她犹豫了一会儿,又一动不动的……几分钟后,她牵着穿白衣服的女孩的手,离开了。
    “哪里的客户?这么漂亮的美女,你帮她们免费做不就结了啊?”突然,中年男人旁边的一个夹着皮包的另一个中年人说笑着。
    “狮子国的客户。”中年男人说着转过头看了看,眼睛一亮,“哟,萧总,你来啦。这客户,就算是嫦娥下凡我也不敢这样搞啊萧总,工厂的工人也要花钱养的嘛。”中年人微笑着把手搭在姓萧的中年男人的背上,“走萧总,到我办公室喝茶去。”说完,他们走上楼去。这时候,围观的人也纷纷散去。
    李唤飞走出工业园门口,那两个女孩还在路边站着,她们时而低头看手机,时而走到路口翘望,时尔跺着脚,很急切的样子,她们好像在等着什么。夜幕降临,看着两个女孩焦急的神情,李唤飞微笑:这两姐妹感情真好,这么年轻就敢自己跑国外做生意,挺有胆识的嘛。当她转身向自己的工业园走去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叫声,“喂,等一下。”
    李唤飞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女孩向他跑了过来。来到李唤飞面前,她们一齐向李唤飞鞠躬致谢。
    穿灰衣服的女孩整了整头发,微笑道:“大哥,刚才,谢谢你。”穿白衣服的女孩也点头微笑道:“thankyouverymuch!”
    “没事儿,也没能帮上什么。”李唤飞微笑着转过身,“没什么的,做生意碰到问题很正常,别太伤心了哈。”
    两个女孩微笑着连连点头道谢!
    李唤飞转身要走,又突然想起了似的回过头,两个女孩也已经走出了几步,他叫住了她们:“你们在等车?”
    穿灰色衣服的女孩回过头,微笑着,“是,我们刚才在这里下车的,所以我们还是在这边等车。”说完,穿白色衣服的女孩这才反应过来的回过头,微笑着看着李唤飞,她显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这边是工业区,比较偏,不好等车,你们往前走,再左拐500米左右,那边是大路,车比较多。”李唤飞说着,向她们挥了挥手,转身走进工业园,上楼去。
    “李老板,失踪了这么多天,今晚回来得请我们吃饭了吧?”一进办公室,谭光军就“嘿嘿”的笑着。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会什么?”覃毅坚推搡着谭光军。
    “我还会饿。”谭光军说着,两个货大笑。
    “毅坚,我不是说过在办公室里别吸烟了嘛,怎么又控制不住自己了?”李唤飞说着坐到办公桌前,“光军,去叫彭经理下来,还有成厂长,今晚一起吃饭。”
    “还叫什么叫,微息上说一声不就o啦,老古董。”谭光军说着,摸出他的手机,对着手机说了声,“彭总彭总,李老板今晚请客吃饭,叫成厂长一起来他办公室‘集结’,over啦。”说完,谭光军得意的向覃毅坚点了点头,抛了个媚眼。
    覃毅坚双手捂着他的烟,吸了一口,“哟,你这个老东西也会用微信啊?”
    “我是说别在办公室里吸烟了大哥!你捂着烟是不想让我看见还是能让烟冒不出来呢?”李唤飞说着严肃的看了覃毅坚一眼,他这才“嘿嘿”的笑着把烟掐灭,“现在吸烟的人都成人民公敌了,我靠,以后只能去厕所里吸了。”
    “哦,对啦,你去厕所里吸你哥就爱你了,厕所旁边是废料池,里面有边角料,有纸,还有那些沾着酒精的布,到时你哥会爱死你的。”谭光军嘲笑着狠狠拍了覃毅坚的大腿一掌。覃毅坚没有躲掉,只得重重的受了一掌,他却若无其事的说笑着,“洗手间里到处是水,我一泡尿就能把火浇灭,水都不用。”说着,覃毅坚转过头看了看李唤飞,李唤飞正埋头工作,没有理会他们。
    “哟,你的尿多大?比水龙头还大啊?我看看我看看。”谭光军说着掰开覃毅坚的大腿,要往下面探,覃毅坚唯恐躲避不及的跳起来,跑开了。正当这时,彭景贤和成佳逊走了进来,双双走到李唤飞的身后。
    “佳逊,这个订单明天安排一下,看看工艺上有什么问题我们保持沟通。”李唤飞把打印出来的订单表交到成佳逊手里,再转过脸对彭景贤说,“景贤,明天下午5点约了王元庆,到时蒲总和我一个老乡也一起过去,你明天也跟我过去吧,尽快把这些麻烦事处理了。”
    “怎么?他还想找麻烦啊?”彭、成异口同声的问。
    “没有,听说他那边快倒闭了,所以我想,最好在他关门之前把我们的事处理的,省得以后他来给咱找麻烦。”李唤飞回答。
    “嗯,那也是。”彭景贤说着,叹了口气。
    “咱兄弟几个也好久没有在一起吃饭了,今晚一起吃饭。”李唤飞说着站了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在洗手间里,成佳逊的叔叔和李唤飞的四姨父正在美美的吸着烟,见有人来了,他两赶紧把烟踩在脚下。
    “嘿嘿,小李。”成佳逊的叔叔微笑着问好。
    “嗯,叔,姨父。下班了还没回去啊?洗手间里……不要吸烟哈。”李唤飞微笑道。
    “他吸烟怕挨老婆骂。”四姨父微笑着说。也不知道,他俩儿烟友什么时候玩得这么好。
    洗手罢,李唤飞等五人开车出去吃饭,在路边,那两个女孩还在焦急的等着车。李唤飞踩住了刹车,“去老地方吃吧,你们下车走两步,我这有两个朋友……”
    “我靠……”“谁啊?”“你现在见只母的都忍不住了。”“你认识她们?”兄弟几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叨叨着。
    “认识,两个狮子国的朋友,你们先去点菜,我迟点来。”李唤飞说着,示意他们下车。
    兄弟几个不太情愿的下了车,向餐厅走去。
    李唤飞把车开到两个女孩面前,打下车窗,微笑道:“还没等到车?”
    穿灰色衣服的女孩转过脸,发现是李唤飞,她会心一笑,“是啊,这边太难等车了。”穿白色衣服的女孩,这才反应过来的转过头,微笑着。
    “你们住的酒店在哪,我送你们回去吧。”李唤飞道。
    两个女孩听了,迟疑了一阵,又交头接耳的商量了一番,最后,穿灰色衣服的女孩感激的说:“好,谢谢你大哥!我不知道这里地方中文叫什么,你看一下。”说着,她把手机伸到李唤飞的面前。
    “哦,罗湖香格大酒店,没事,我送你们去吧。”李唤飞心里还是有些犹豫的,因为罗湖的这个大酒店离他现在的位置有近三十公里的路程。
    “到那边几百块钱?我付给你。”穿灰色衣服的女孩微笑着。
    “上车吧,大姐,我下班了,不收钱的。”李唤飞也放松了说笑着。
    那女孩大笑了一声,道:“谢谢大哥。”说完,她转过身拉着穿白衣服女孩的手,示意她上车,而穿白衣服的女孩,先是傻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的微笑着鞠躬致谢。
    女孩们上了车,关了门,就安静的坐着。
    “中国大城市的环境还可以吧?”李唤飞开始跟她们聊了起来。
    “中国很美,但……也有不美的。跟我们狮子国一样,人也一样。”穿灰色衣服的女孩似乎想感慨着什么,她笑了笑。
    “是啊,哪都有美的地方,哪也都有不太美的地方。”李唤飞微笑道,“美的,看在心里,不美的,看在眼里就好。”
    “呵呵,什么眼里心里的,我不明白。”女孩开始笑了起来。
    一路上,李唤飞和穿灰色衣服的女孩愉快的畅聊着。也通过聊天,他才知道,穿灰色衣服的女孩名叫linary,中文名叫郁寒香,穿白色衣服的女孩是郁寒香的表姐,她叫anna,当李唤飞问到anna的中文名时,郁寒香大笑着,“随便叫吧,什么简单怎么叫。”
    这两个女孩的心态还真是好,生意做失败了,晚上又这么迟没等到车,这么快就若无其事的开心了。
    “在中国,叫得最简单的就是‘喂’,要不然是‘1’,你觉得哪个更简单些?”李唤飞微笑着说。
    “就叫她‘1’吧,反正她也听不懂。”郁寒香说完捂着嘴大笑。从那以后,他们都叫anna叫做“依”,通“1”。
    “嗯,你叫郁寒香,你表姐是不是该叫郁寒依啊?”李唤飞问。
    “郁寒依,不好听,我觉得叫郁寒裤更好听。”说着,两人又是一阵大笑。只有anna“傻傻”的什么也听不懂。
    郁寒香是狮子国的华裔,早在鸦片战争的时期,她的曾祖父就移民去了狮子国,她只知道她的祖籍在广东,但不知道是广东哪里。从小她的父母就疲于工作而没有精心照顾她,所以,这样的家庭环境使她很早就有了非常独立的思想和性格。一年前,她和她表姐anna一起合资开了一家服装设计公司,每当有客人接受她们的设计方案,她们就会动手自己做好样衣,等客人确认了,会把大货的订单下给她们,她们再到中国寻找可以合作的工厂,让工厂代加工生产,再发回狮子国。由此,她们可以从中赚取一些设计的费用和差价。这次是她们第三次来到中国,前两次都是去广州。
    “都说深圳做东西的质量好,没想到第一次跟深圳的工厂合作就给我弄错了。”郁寒香失望的叹了口气,“也不是,质量他们做的很好,就是把logo给我embroider错了。”
    李唤飞“嘿嘿”的笑了两声。
    “对了,哩——环——肥——,大哥,你是做什么的呢?”
    “大姐,我今年才三十,你叫我大哥感觉我好老啊。”
    “哈哈……那我该怎么叫你?”
    “我全名叫,李,唤,飞,你随便叫都行。”
    “哦,哩——环——不对不对,犁——缓——飞。”说着,郁寒香大笑起来,李唤飞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跟我念,李,唤,飞。”
    “李,缓,肥……”
    就这样,两个人一见如故般的一路说笑着,李唤飞把她们送到目的地,双方互留了电话,加了微信,李唤飞赶回住处……
    在餐厅里,几个哥们儿早已吃饱喝足。彭景贤付了款,道:“服务员,帮我把这几个菜打包一下,再给我打个饭一起打包。”
    “怎么?你还没吃饱啊?”覃毅坚问。
    “是打包给你哥的,你个猪头。”谭光军嘲笑道。这两个搭档,又成爱打嘴炮的一对了。
    “哟,我是猪头,你是什么头?”
    “我是人头!猪,这都看不懂!”
    “哟,人头还没有猪头大。”
    “人头本来就没有猪头大,你个蠢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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