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鍪给吕蒙号脉之后,说实话,虽然他动作很标准,脉搏也摸得很准,样子也是做的十足,但是吕蒙现在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李鍪还是真的有些懵懂。
    吕蒙不同于陆延,陆延那种是个人就知道是什么病的老病秧子,对付寒症也就是那一套,就算他开的方子不算完全对症,但是在张世平的帮助下也不会大差大离,而且加上自己君臣使佐没有问题,也不会让人挑不出毛病。
    但是吕蒙这个,在李鍪看来,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风寒,或许他的确应该虚弱的,但是吕蒙作为江东的战将,还是勇将,他是实在不应该出现这么严重的虚弱的。
    号脉过后,吕蒙没有着急问自己的病情,李鍪也没有着急说应该如何诊治,最后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发起呆来了。
    “大都督!”最后的最后还是李鍪努力的笑了出来,“您多多休息,小小风寒而已,当然大都督旧伤也颇为严重...”
    李鍪本来正在给自己找一些理由,不过说道一半的时候突然自己就愣住了,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直接改口说道,“将军,若是可以,小子能否给您彻底的检查一番身体?”
    “方便!当然方便!”吕蒙哈哈一笑,然后直接走到了内屋,将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寒冬腊月,虽然屋子中有着数个火盆,但是此时还是会有些寒冷,吕蒙就这么赤着上半身,不得不让李鍪怀疑,他的虚弱就是装的。
    扛着赤着上身的吕蒙,李鍪不由有些发愣,吕蒙是行伍出身,据说十二岁从军征战,虽然李鍪知道这些传说肯定是有着不少的水分,但是看着吕蒙身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疤,不由有些发愣。
    吕蒙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动静儿,不由抬头看了李鍪一眼,看见李鍪这幅样子,不由轻笑一声,“本将打了一辈子的仗,虽然总是吹嘘,说自己多么的勇猛,多么的厉害,不过这伤,却是长年累月的增加。”
    说着话,吕蒙指着自己心口偏上的一刀伤口说道,“就这个,那是我第一次随姐夫出征的时候留下的,那时候幸亏年纪小,敌将本想一枪捅穿本将的胸口,结果地方弄错了,这才留下一命!”
    “还有这个!”吕蒙指着自己腰间的一道长长的刀伤,“这个是当初在庐江,那时候久攻不下,所以主公就急了,下了死命令若是再攻不上去的话就要军法处置,我和兴霸当时也是受不了朱光那厮这般的猖狂,便亲自带人冲了上去,结果差点被人拦腰给斩了!”
    建安十九年五月,孙权带军攻打庐江,曹操使朱光驻守皖城扼守不出,抵挡江东的进攻,江东选择了和之后的关羽一样的行为,趁着大水而乘船作战冲击城头,屡攻不克,时诸将建议,筑土城而攻打,却被吕蒙驳斥。
    吕蒙命令甘宁为督,亲自登城然后自己率领精锐紧随其后,两人一战而克宛城,其中甘宁亲冒矢石,第一个冲上了城头将皖城打出了一个缺口让吕蒙率领精锐冲上城墙,这一站,皖城破,江东生擒庐江太守朱光。
    这一战他彻底帮助江东占据了淮南之地,曹氏为了渗透新筑的皖城也落入了江东之手,平白给了江东一道屏障,差点将合肥张辽好不容易打出来的优势都给弄没了。
    为了这个校事府几乎说动了所有淮南的贼寇盗匪,然后被孙权任命成庐江太守的吕蒙一个一个的给拔出来了,将庐江几乎大半收入了江东的怀抱中。
    看着那腰间的刀伤,李鍪也能想象得到当初的那种惊险,若是再严重一些,恐怕吕蒙就已经丧命了。
    吕蒙摸了摸这个刀伤,仿佛是回到了庐江,那个时候的吕蒙还年轻,还是一个不知畏惧也无所畏惧的少年将军,那时候的他,仿佛不惧怕这天下任何一个人,可惜最后到了现在,也不过如此了。
    “都督,请躺在床上!”李鍪将吕蒙引到床边,让他躺下之后,给他仔细的查探起来,最后终于在右肩上,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都督,这道伤口,看着很新啊!”李鍪指着吕蒙右肩,比之其他更加的仔细的探查着,“可是在荆州留下的?”
    吕蒙也摸了一下,然后无所谓的哈哈一笑,“这还是关家小子干的,当初一直没把他当个对手,一时间竟然真的让他得了手,这小子平素里不声不响的和只闷狗一样,最后哪想到竟然是一直疯狗!”
    听到吕蒙如此称呼关平,李鍪的眼中猛地一缩,不过立刻就恢复了原状,继续查探了起来,“这伤口最近可还疼么?”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吕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是这阵子没有好好处理,让伤口有些恶化了,无事!”
    李鍪轻轻摁着伤口周围已经红肿起来的伤口眉头也不停的皱着。
    “都督,这伤口可不算轻啊!”
    “什么轻重的,就是一刀伤,一会儿换换药就行了!”  吕蒙的无所谓让李鍪也有些无语,虽然这道伤疤看着的确算不得狰狞可怖,但是若真是这么不管不顾,还是落下问题的,“将军之前受伤也是这般豪放么?”
    “打起仗来,受伤了就是止住血就行了,哪里需要什么这么多的包扎等等,为将者,哪里有那么矫情!”吕蒙说的十分的豪放,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一点都不矫情!
    “都督霸道!”李鍪点了点头,一脸的苦笑,“不过这伤口还是要换药的,小人这就前去安排一下!”
    说完之后李鍪便走出偏殿,吩咐侍卫去寻找伤药和干净的布条来。
    很快两个老医官带着伤药等物便出现在了偏殿之中,他们也探查了一番吕蒙的伤口,同时冲着吕蒙一顿问询和查验,确定没有问题之后,这才将伤药递给了李鍪,并且盯着他给吕蒙上伤药。
    李鍪很明智的没有多做任何事,就是老老实实的上了药,然后给吕蒙重新包扎好,让士卒将桌案收拾干净,然后便让吕蒙好生休息了,自己也不搭理那两个老医官,回到外殿闭目养神起来。
    两个老医官从吕蒙那里出来的时候,深深的看了一眼盘膝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的李鍪,也都是无声的叹息了一声,然后才决然的走出偏殿。
    然后李鍪等到他们离开之后,才慢慢的睁开双眼,然后在外殿就这么缓缓的走动了起来,活动着身上的筋骨,同时脑子里不停地思索着自己应该怎么做。
    刚刚他说到吕蒙的旧伤之时脑子中灵光一现,但是当他开始检查之后却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应该怎么做了,这就让他很无奈很焦急了。
    不过虽然如此,但是李鍪还是知道自己似乎找到了解决之道,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怎么将计划完善,最后踱步良久的李鍪从怀中将一卷竹简拿了出来,这不是蒯蒙给他的张仲景残卷,而是当初樊阿先生临行前交给他的,说是他师兄吴景写的医术,还没完成。
    李鍪看着这医术发现吴景和樊阿学的完全不是一条路啊。
    樊阿虽然也教了李鍪不少东西,例如医术药理等等,但是真正教导他的还是那五禽戏和针灸之术,樊阿曾言,自己的恩师华佗最善两种,一是行针之术,就是樊阿所学习的针灸之术。
    第二就是走刀之术,这个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了,这样本事樊阿和师兄吴景两人谁都没有学会,不过吴景虽然没有学会走刀之法,但是犹豫一直给华佗做助手,那药理之术,得到了他的真传!
    这卷医书,就是吴景送给樊阿的,让他和自己共同完善,但是樊阿看了看实在是没有需要自己能够补充的地方,最后干脆将这卷医书直接转送给了李鍪,告诉他,要好生学习。
    今天他终于有时间好好的学习了,如今一看,李鍪着实是有些后悔了,这段时间,他收到的各种医书都非常的多,除了关羽当初给他搜刮的,樊阿临行前送他的,还有在樊城的时候找到的,长沙时蒯蒙给他要来的。
    这林林总总不知道有多少的医书,他只能抽出时间研读其中的一二,这是刚刚轮到这一本,他突然发现,他需要的东西都在这里面,这是一卷专门讲解医术药理的竹简,比之樊阿当初教他的更加丰富,也更加合理!
    就这么看着医书竹简,慢慢的李鍪入了神,连吃饭都没顾上,最后还是吕蒙自己找了出来,“韩龙小子,醒醒!”
    吕蒙一巴掌抽在了李鍪的脑袋顶上,让他回过了神,“韩龙小子,该去吃饭了,这次本将专门让他们多准备了一副碗筷!”
    李鍪回过神之后,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跟着吕蒙回了内殿,果然看见了比之前更加丰盛的一桌案的菜肴和美食,还有数坛好酒,就这一桌子,李鍪怎么也看不出是给病人吃的。
    或许是时间长了,两个人的关系也更加熟络了一些,吃饭更加自然的同时,两个人的交谈也多了不少,态度也随和了很多。
    “韩龙小子是塞外之人?”
    “嗯,的确是塞外,韩龙在幽州塞外,也是近期才踏足中原的!”
    “和张世平怎么认识的?”吕蒙喝了一口酒,“别否认,你的来历若是不打探清楚了,主公也不可能将你找来,张世平那厮可不是善茬,当初老夫想要杀他都没能办到!”
    “之前在塞外见过,那时候张先生在塞外过的并不算太好,侥幸有了些交情!”
    李鍪说道简单,只是说了认识在塞外,具体的没有多说,不过吕蒙却是顺着他的话猜到了不少。
    “张世平当年被糜家打压的不轻,据说为了让他离开刘备的视野中,当初糜家可是花费了不少的代价,作为中山豪商,张世平能够做到那一步也算的上是一个人才了,只是可惜碰到了徐州糜家,被全方面打压。
    最后苏双妥协了,拿了足够他挣一辈子的钱离开了张世平回到了中山,而张世平则是被追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在幽州失踪了,所有人都传言张世平是远遁异族了,现在看来,虽不中,亦不远了。”
    经过吕蒙的诉说,李鍪才知道张世平的过往,也不短的有些唏嘘,“当初见到胖...张世平先生的时候,他正在被人迫害,弄得家破人亡的好不凄惨,没想到当初他更加的凄惨,也是人生坎坷啊。”
    “每个人成功都是困难重重的,尤其是乱世,想要成功付出的可不仅仅是努力和才能,还有性命,这世间有才之士如同过江之鲫一般,但是为何最后成功的只有这些人?因为剩下的都死了!知道当年讨伐董卓的十八路诸侯么?”
    “知道,江东孙家的奠基人孙坚和魏王曹操都是其中之一,汉中王,也曾在那里出现,虽然未曾崭露头角。”
    “是啊,十八路诸侯最后成了这三分天下,可是那些失败者,你可知道他们有多强么?”
    “强?具小子所致,他们最多,不过刺史,都是太守将军直流,很多....”
    “很多都没有扛过乱世的前三年对么?”吕蒙哈哈一笑,“那老夫就和你好好介绍了那十八路诸侯!”
    “南郡太守袁公路,交游豪俊,结纳英雄,袁门嫡子后将军!”
    “冀州刺史韩文节,贯通诸子,博览九经!”
    “豫州刺史孔公绪,平生最好高谈阔论,知今博古,乃是那是名噪一时的名士!”
    “兖州刺史刘公山,孝悌仁慈,屈己待士乃是实诚君子!”
    “河内郡太守王公节,平生仗义疏财,最好结交豪杰,号称朋友遍天下!”
    “陈留太守张孟卓,家财万贯却又仗义疏财,治下赈灾扶弱从不落人之后!”
    “东郡太守乔元伟,恩惠及人,聪敏有学乃是天下有名的学士贤臣!”
    “济北相鲍信字允诚,更是魏王至交,乃是天下智囊,能文能武,于文则就曾在他的麾下!”
    .......
    十八路诸侯,吕蒙一一说出,将他们的事迹告诉了李鍪,其实就是再告诉李鍪,这些人,哪怕是放到了现在,那都是实打实的精英强悍之人,可是就是这么一群人,或因为种种原因,都一一覆灭,最后连他们的后人都已经销声匿迹了。
    “这十八路诸侯,你可知道他们的过往了么?”吕蒙豪放的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
    李鍪有些呆愣的看了看吕蒙,微微点了点头,承认自己听见了。
    “这般英雄,死后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污名,想来百年之后,或许千年之后,关云长那厮也会被人各种痛骂,被人武断的认为他骄傲自大,毁了刘玄德的基业,让益州失去了荆州,让刘备失去了荆州,老夫都能想象到那一天了!
    可是他们谁能想到,关云长凭着一己之力,给刘备守了足足七年的荆州,这七年让刘备没有后顾之忧的征伐益州,征伐汉中,给刘备供给人马粮草,还要防备樊城的曹仁,提防身后的江东,这七年,没有人会在乎他是怎么度过的,甚至就连史书都不会记载!
    关云长啊,他先后和公瑾大都督,鲁肃都督还有本将都交过手,曹氏一族的曹仁,当年的李通,江夏的文聘,这么多的名将悍卒都想过江和他关羽一战,都让他给打了回去。
    最后却是死在了老夫的手中,平白成全了老夫的威名,你说他关羽是不是傻,为了别人的大业,为了别人的天下,不单单将自己的性命弄丢了还将自己的儿子也害死了,甚至,还连自己的名声都毁了!”
    看着愈发豪放的吕蒙,看着不断饮酒的吕蒙,李鍪变得有些沉默了起来,“都督少饮酒为好!”
    “些许美酒,算不得事!”吕蒙无所谓的摆摆手,“你这小子还没有回答本将,这关羽关云长,他是不是傻!”
    李鍪看着眼眶周围已经有些红了的吕蒙,坚定的摇了摇头,“关羽将军乃是英雄,真正的英雄,小子一直这么认为!”
    “呃...”吕蒙打了一个酒嗝,轻声笑道,“你这小子,是不是认识关云长?”
    李鍪听到这句话心中猛地一个激灵,赶紧轻声笑了笑,“吕蒙将军说笑了,关羽将军何等人物,那可是天下名将,乃是天下顶尖的存在,哪里会认识小子这种穷酸小子,不过小子倒是认识关羽将军,毕竟凭着关羽将军的威名,天下不相识者,恐怕还是不多的。”
    “哈哈哈”吕蒙被李鍪的这段话给逗笑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真是疲懒,就你这么疲懒的样子,若是关云长真的认识你,恐怕也都好生收拾你一顿才好!”
    “呵呵,吕蒙都督说的是!”李鍪脸色也有些尴尬,不过却是缓和了很多,“将军饭也吃过了,那小子就要给您开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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