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杰夫的若即若离相对应,艾米最近疯狂地对他进行邮件和手机信息的轰炸,说是想约他见面,有重要事情跟他沟通。
    杰夫的事情还没有弄出个头绪,他哪有心思搭理艾米的截胡?怎奈艾米百般哀求,他终于心软,决定和她见一面。
    再次走进熟悉的黑箱剧场,奥利弗百感交集,这个舞台曾经是他心心念念的向往所在,在这里,留下过他们排练剧目时太多的回忆。
    从法国回来,尽管他仍然选修了卢卡斯博士的戏剧理论与导演课程,却没有急于重返戏剧社,一来,离校一年对戏剧社如今的情况一无所知,他实在担心遇到再遇到威廉那样的社长;二来,如今的他不再甘于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演员。他想挑战自己,于是动了转型做导演的念头,然而,a校戏剧社历年来都是人才济济,演员或许有一定数量的需求,导演和编剧一定不缺,恐怕还是像当年威廉那样才华横溢的实力派。
    此刻,坐在舞台上,眼睛望向观众席尽头那两扇镶着铜铆钉的皮质大门,他心里的忐忑却另有原因。
    当年,为了让杰夫对自己死心,他一度利用了艾米,她该不会仍将那件事放在心上,今天想找他讨个说法吧?
    艾米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五分钟来到黑箱子剧场,一眼到奥利弗独自一人坐在舞台的灯影里,恍然间有种时间回溯的感觉。
    她仿佛看到一年多以前,他们排练《屠夫》时的情景,奥利弗穿着党卫军军官的制服,对面站着威廉、小雅各布,台角下是看着威廉和奥利弗对戏的安东和伊丽莎白,还有那个曾经青涩无知的自己,站在学长学姐们身旁,脸上带着崇拜笑容。
    那曾经是戏剧社最辉煌的时期,被同学们称为戏剧社的黄金时代。
    艾米注意到,自己的屁股刚一坐下,奥利弗就下意识地往另一侧挪了挪身体,这让她感觉自己是个被嫌弃的人。
    她没说话,只是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再次和奥利弗并肩坐在光线暗淡的舞台上,艾米已经不复两年前那个叽叽喳喳的肤浅女孩,举手投足有了些名校预科生的文雅和稳当。
    她的视线扫视过奥利弗身上,宽大白绸衬衫的袖口、领口都掐着精致的细缎子包边,两条包裹在浅米色紧身小脚裤中的长腿,比女生还要优雅地交叠着。她的目光最终从他俊美容颜,落到他左耳上亮闪闪的铂金耳骨钉上。
    人人都说奥利弗性取向变了,原来她还半信半疑,如此近距离地坐在他身边,从他穿着上的细节和举手投足间的做派看,这是无可争议的实锤了,艾米心中不免失落。
    人生十七年来,好不容易掏心掏肺地默默喜欢上一个男生,人家还变成基佬了。
    奥利弗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左耳连同左整个半边面颊都在发烧。
    “一年多以前……”奥利弗早已在心里组织好了语言,他想告诉艾米,那时候,是他年幼无知,太草率,太不负责,请她原谅他曾经过错的事情,事实上,她对女生不感兴趣。
    还没等奥利弗鼓起勇气,把话说出口,艾米清脆悦耳的笑声就在剧场里响起:“奥利弗,我今天来找你,可是有重要事情商量的。说完我还要回去写文书呢!一年前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一年了,也不急这一时说,咱们还是留着以后聊吧。”
    已经想好的话被堵回去,奥利弗心里却暗自庆幸,他用带着尾戒的手摸了摸灼热的耳唇,下意识地整理着白衬衫的领口。
    是我想多了?奥利弗告诉自己,像艾米这样开朗又活跃的校园人气女孩,一个既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的吻,她是不会记在心上的,肯定早就当成一阵风忘到脑后去了。
    艾米停止了笑声,看着一脸懵懂的奥利弗,像个好闺蜜似的,用手指拎起他拖在舞台上的衣摆,轻轻掸了几下,很随意地说道:“是这样的。我去年底入选了戏剧社社长……”
    一听这话,奥利弗脸上马上露出笑容,连声恭喜她,心里却浮现出,当年,他们俩垂头站在威廉面前,双双被修理的画面,他是因为太过抢戏,而艾米则是因为她那倒霉的口头禅“yes,and”。
    如今,时过境迁,她当上了戏剧社的社长,看来,这一年,她进步的确很大。
    听到祝贺,艾米低下头,尽量不让对方看出自己不好意思。她心里揣测着,身旁的少年会不会在心里暗笑她。和奥利弗这种天生的演员比起来,她算是资质平平,又不像威廉那样气场十足。
    偷偷瞟了奥利弗一眼,从对方友善真诚的眼神中,倒也没有看出丝毫质疑,艾米舒了口气,说:“好了,说正经事儿吧。你回学校一个月了,也没来戏剧社报到,难道还非得我我这个做社长的三催四请不成?”
    奥利弗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重新放回到肚子里,满脸喜悦地应承着:“你当了社长,我当然没什么可说的,马上入社,回去填写申请表格。”
    “还有一件事,我要和你商量……”艾米看着奥利弗欲言又止。
    “请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出力的。”奥利弗的心情完全轻松下来,他只等着艾米告诉他,这个学年的剧目安排了。
    “能,你当然能!去年,我临危受命,勉为其难地接下这个职位,就是为了等着你回归。”艾米笑眯眯地看着奥利弗说。
    “等我?”奥利弗意识到问题没那么简单,他不由得紧锁起眉头。
    察觉出奥利弗不想接受这个职位,艾米神情黯然,道:“前年,威廉、伊丽莎白离开了戏剧社之后,头号台柱子没了,安东和丹尼尔勉强维持着,去年只翻排了两个老剧目。今年,就连他们也都毕业了,剧社里人员青黄不接,我都不知道今年的两部大剧该排些什么。”
    “我这里倒是有几个在法国演出国的剧本,我们可以做一些新的调整和挖掘……”奥利弗将小指上的尾戒反反复复退下来又戴上,俨然已经和艾米身处同一个战线上了。
    “今天,又有不少低年级的学弟学妹加入进来,我自忖没有什么可以传授给他们的,你就勉为其难吧。难道你不想从演戏过度到,像威廉那样的编剧、导演和管理者的角色吗?”
    “这恐怕不行吧。你得容我想想……”奥利弗习惯性地谦虚退让着。
    “我考虑好之后,务必尽快给我答复,咱们戏剧社秋季和春季的演出计划已经讨论了几次,还没定下来,今年,学校还希望咱们能参加州立举办的三年一次的高中生戏剧节展演呢。”艾米说着,从地上站起来。
    辞别奥利弗,她风风火火地朝黑箱剧场门口走去。
    观众席间的狭窄通道一片黑暗,给人以安全感,她不知道,身后那双眼睛是否会注视着她,然而,此刻,深蓝色天鹅绒运动服应该早已将她融入到了背景的黑暗当中。
    一抬头,她看到观众席尽头的上方,大玻璃监控室中闪过一个消瘦的人影,她苦笑一下,从眼角抹去一颗泪珠。
    造化弄人,她爱的人,连女生这个物种都不感兴趣,面对这样绝望事实,她除了装作潇洒地接受,还能做什么?
    几年的戏剧社磨练,她的演技果真有了长足的进步,就算威廉重新回到这里,恐怕也不能对她刚才的表演中的情绪把握,挑出分毫破绽吧。
    下了ap物理课,辰辰拦住正要离开的文瑾,将一副黄黄的假牙举到她面前,笑着问:“自己七十岁以后用的东西都备下了,想得太长远了吧。”
    文瑾摸了摸拉锁敞开的书包侧兜,脸一红,伸手过来抓,辰辰举起双手,立刻用身高优势压制住了对方的突袭。
    看着跳脚着急的文瑾,辰辰捏着假牙上下牙床,牙齿一开一合,发出接近真实的咔咔声。
    “从哪儿弄来的?”辰辰将假牙转向自己,作势要将手伸进去。
    文瑾得意地笑着:“我在‘工匠避难所’自己打印的呀,不过,图纸是李恩出的,他可是找到卢克他老爸,咬了石膏牙印一比一画的图纸。”
    辰辰抚摸着这副牙齿,手感光滑坚硬接近陶瓷,便打趣道:“用现在时髦的词说,这也能算个超a货啦!”
    嘴上虽这么说,他心里却很清楚,文瑾口中的打印不是普通的打印,而是很牛的3d打印。
    “真没见过世面,我们‘工匠避难所’比这好玩的东西多了去了!”文瑾撇嘴,一脸不屑。
    辰辰把手里的牙齿塞还给文瑾,问道:“话说,你们那个创客空间又改名子了,是吗?上学期不是还叫‘思想者实验室’吗?”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卢克那个伪文青一拍脑袋就是一个鬼主意,还不知道下个月又改叫什么呢!管他呢,不耽误我们做好玩的东西随他爱叫什么叫什么。”文瑾无奈地从辰辰手里接过假牙,塞进书包侧面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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