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瑾停下手头的活儿,想了想,说道:“有啊,我妈做的清蒸鱼、红烧茄子、西红柿鸡蛋面、还有糖醋排骨……”
    “一看就是个蜜罐儿里泡大的孩子!”义廷不禁感慨。
    他一边用锉刀熟练地打磨着钛合金板的毛边,一边说道:“我小学是在我们那嘎达省会读的。那会儿,我爸还在省队当教练,我离他近点儿,也好方便他盯着我训练。不过,那会儿,球队宿舍紧张,只够爸妈住,我就住学校。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菜贼贵,又不好吃,每到饭点儿,我们几个男生总爱偷摸跑到校门外。街角有个老阿姨,她买的鸡蛋灌饼一块钱一张,土豆丝和面饼放一块堆儿炸,里面还给摊个鸡蛋,拌上辣椒油,芝麻酱,在撒上点儿葱花……我勒个去,你是没吃过,那味道简直棒呆了!我吃了两年愣是没吃腻。”
    机舱里的文瑾咽了口吐沫,说:“哇,听着就解馋,快别说了,越说越饿。”
    义廷将手里两把锉刀相互敲打了几下,沾在上面的金属粉末飘落在地上,他叹了口气,说:“现在,再也找不到那滋味了,那个年代也回不去了,这该不会就是那帮酸不溜丢的文艺青年整天说的,童年的味道吧。”
    机舱里的文瑾咽了口吐沫,说:“哇,听着就有胃口,快别说了,越说越饿。”
    打磨了一会儿金属板,义廷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一边冲洗着锉刀,一边用刷子猛刷。
    文瑾从绗条和梁柱之间的缝隙间听到了水流声,大叫着从机舱里爬出来,冲到义廷面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刷子和锉刀,怒气冲冲地说道:“弗森小姐不是说过吗?你左手的伤口还不能沾水!”
    “有啥大惊小怪的,不就是破了个小口嘛,这都快一周了。”义廷用肩膀亲昵地拱了拱文瑾,伸手又要去拿她手里的刷子。
    文瑾一闪身,躲过了义廷的大爪子,越发严肃地瞪起眼睛,说道:“你别忘了,我可是大哥,你是小弟,什么都得听我的!”
    义廷倒也听话,知趣地吐了吐舌头,两手中指贴裤线站得笔直,不敢再去争抢。
    文瑾嘟起鼓鼓的小脸蛋,气哼哼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李恩都跟我说了!前天,为了赶升降舵的工期,谁在车间熬了一宿?早上太阳都出来了,你才回宿舍冲澡,手上的伤口被抻破了,血和着胶水沾了一手,要不是他硬拉着你去弗森小姐那儿包扎,恐怕早就感染了。”
    义廷不以为然地裂开一口大白牙笑着:“我一个大男人,哪儿有那么娇气?”
    “别跟我说那么多,伤口不能碰水,干活的时候必须戴上手套,保持清洁!十二月份你要是还想好好打比赛,就按我说的办!”文瑾板起小脸,神情不容置疑。
    义廷不置可否的样子活像只呆鹅,文瑾看了忍住笑,伸出手,问道:“还有几根锉条呢?一起交出来,要刷就一起刷!”
    无奈之下,义廷只得乖乖照办,自己则安分地坐回到工作台前,取出一根新锉继续打磨手头的金属板。
    水池里的水声哗哗响着,伴随刷子有节奏的沙沙声。
    义廷看着文瑾认真的模样,说:“这个钛合金板加工起来就是麻烦,用锉刀打磨下来的金属粉末儿,一会儿就糊在锉刀上,要是不洗,两天就能直接报废掉一把锉刀。”
    文瑾一会儿就刷好了三四把锉刀,她甩了甩上面的水,又用干毛巾擦干残留的水分,放到工作台上,说道:“这主要因为,钛合金粉末的化学性质太活跃,亲和性大,在一定的温度下,容易和空气里的氧元素、氢元素、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元素产生化学反应,形成粘附现象。不及时清洗处理,时间久了就结成坚硬的脆化层。不过,这也没办法,飞机关键部位只能用钛合金,现在我们也找不到更好材料代替,谁让它硬度强度、耐高温,还耐腐蚀呢。”
    忙活完义廷那边的事情,文瑾重新回到机舱内,对照着电路图,继续给飞机中段布管线。
    义廷手头多了几把新刷好的锉刀,心情大好,磨呀,挫呀,干起活来更加起劲。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头顶上方有人轻咳,拖着长声念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几千年。两位道友修仙快乐否?”
    “什么鬼?”义廷吓一跳,锉刀显现把指甲搓掉一层,抬眼观看,原来是辰辰和小学弟卓浩然站在他对面。
    “我说,你们今天要干啥呀?一个两个都跑出来吓唬人,好玩还是咋地?”义廷瞪着辰辰控诉着。
    “哎呦!当了名人就是架子大,我们来找你签名合影还不行吗?”辰辰贱兮兮地打趣义廷。
    “啥名人啊?辰辰,你咋滴啦?吃啥不干净的了?”义廷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又上电视,又上报纸,还谦虚呢?”一旁的卓浩然笑着帮腔。
    “啥?报纸,你说的是那张吧?”义廷撅起厚嘴唇,用下巴颏儿指了指旁边稍小的那*作台。
    辰辰走过去,果然看到上面铺着一张《波士顿邮报》,冲上的版面上,正是一篇名曰《心系蓝天少年梦》的采访报道。
    只不过,报纸看上去又脏又破,上面还落了些斑斑点点的可疑痕迹,仔细分辨,不难看出是油渍和固体渣渣。
    还没等辰辰询问,义廷先开口道:“稀罕的话,你就拿走,我们用它垫了一礼拜饭盒了。”
    “啊?哦,这个……”辰辰一时语结。
    卓浩然嘴快,说道:“还好,没用它擦……”
    辰辰猛咳嗽了几声,卓浩然会意不再往下说。言止于此,三人都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才停下,卓浩然忽然意识到,这车间里的女主角半天没现身,他目光四下寻找着文瑾的踪影未果,问道:“学姐去哪儿了?怎么没看见?”
    “别找了,这么老大个仓库,哪儿找去呀,吼一嗓子立马出来。”义廷说着就提高嗓门喊:“老大,有人送好吃的来了。”
    “哪儿呢?”声音刚落,就看见文瑾梳着直溜溜清汤挂面头的脑袋,从尚未蒙皮的中段机身里冒出来,手脚并用踩着绗条和梁架蹭蹭几下就出了机舱。
    辰辰和卓浩然对望一眼,终于忍住没笑出声。
    义廷看惯了文瑾近来的女汉子举动,早就习以为常,反倒觉得辰辰他们怪模怪样很是费解,便问:“咋滴啦?”
    卓浩然一咧嘴,尴尬地摆手掩饰道:“学长,原来你们干活都不说话,各干各的呀?”
    义廷觉得这个白净的小学弟少见多怪,嫌弃道:“可不咋地,你以为我们在这儿呜呜吵吵地开派对呀?”
    “吃的呢?”文瑾一出来就问。
    她看看义廷,又看看辰辰,眼睛里冒出饥饿的蓝光。
    辰辰指着义廷故意逗她说:“哪有什么吃的?他想诓你出来,瞎说的。看来,你对手下小弟也太缺乏管教了!”
    憨厚的义廷全然不计较辰辰告自己的黑状,嘿嘿笑着,缩了缩脖子,仿佛下一秒文瑾就要朝手指上呵气,在他脑门上弹出一个脆响的爆栗。
    不成想,文瑾双手抱肩,扬起下巴,看着辰辰摇了摇头,痛心疾首地说道:“没想到呀没想到,堂堂学生会秘书长,一万年不来我们这里视察一次,好不容易来了,还空着手。我说辰辰,有没有你这么做朋友的?你还真好意思呀!”
    “你……你……你们合伙暗算我……”辰辰指指义廷,又指指文瑾,捂着胸口,佯装要吐血状。
    文瑾白了他一眼,潇洒地一甩头发,说:“行了吧,戏精,要不要直接送你去南加大读表演啊?说说怎么补偿姐的精神损失吧?”
    辰辰连连摇头,道:“刚来学校那会儿,多朴实无华的一个小姑娘,现在也成了个社会人。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看看你都跟薇薇安学了什么?”
    卓浩然在一旁吃吃地笑。
    文瑾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佯装生气,说道:“小桌子,你笑什么?你跟着江睿辰在一起,只能越学越虚伪。上次答应我,这周六和理查德一起过来,帮我们给后舱铺设地板,害得我昨天等了溜溜一天没见你人影,把义廷和理查德累得都直不起腰了!”
    卓浩然一脸无辜地说:“我……我去和羽悠学姐到校外参加国际象棋比赛去了,忘了给你们发微信……”
    辰辰委屈,道:“我什么时候虚伪啦?小桌子的锅我可不背。”
    义廷添油加醋道:“不背锅,就拿点儿实在的出来,学校餐厅吃腻了,你说咋整吧。”
    辰辰看着义廷和文瑾一唱一和,一脸被人欺负的悲催样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忽然,他憋不住大笑起来:“行啦,还磨叽什么呢?羽悠和薇薇安早就去老孙家美食花园点菜了,我这个堂堂的学生会秘书长,花钱请客不说,还得亲自上门来请你们,你们面子可是真是够大的!”
    “哇!有中餐吃!走起!”文瑾说着,兴高采烈地摘下手套,抛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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