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整整三十年驿丞,今年已经五十二岁的韩确是个白莲花?
    谁信?
    听着话音,洪景来也基本明白了。韩确在庆兴县监任上一开始确实做的还比较稳,而且这位基层老官僚,什么样的关节都懂,方方面面照顾支应无虞。加上大家还以为他搭上了闵廷爀的大船,做了闵家的门下犬,这官儿自然是做的稳。
    可是实际上他这样的小官僚,李朝没有五千也有四千八,闵廷爀根本就没有收下这个门人,自然也就不会对他有所照顾。当初闵廷爀来庆兴,纯粹就是为了镀一层军功,然后好回京担任右参赞。
    连洪聪珏那样马上左右开弓,力敌百人的豪杰,也不过是补了一个门郎而已。遑论只是帮办军需的韩确了,也就到此为止了。
    等到去年收完赋税,韩确的位置就彻底坐不住了。人家给他收了两茬赋税,这还是怕他真有点关系的缘故,不然早一脚踹开了。
    说白了就是没有跟脚!
    不过只看韩确,脚上蹬着朝天青官靴,身上的棉袍是清国进口的松江布缝制,衣带用的日本十八彩绞丝线带。连头上的宽檐大帽,都是进口的玩意儿。
    凭你韩确的本事,在庆兴县任上收两次赋税,那恐怕连儿子那辈的生活费都挣到了,还搁这儿装啥呢!
    “下官实在是有苦难言啊!”韩确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
    “好了好了,韩县,今日恐怕你在吏曹是不会有结果了,中午到我家中吃酒吧。”洪景来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找人吹牛批。
    “固所愿也!”
    “别扯文的了,韩县有马吗?”
    “有有有。”
    “那便走吧。”接过韩三石递来的马缰,洪景来一跃而上。
    回到家里,看了看钟点十一点都没到,正好是准备午饭的时间。吩咐韩家兄弟出去买酒打肉,家里煎饼打糕,到底韩确也算故人。
    两个人在路上,继续聊了聊,韩确年前就已经到京了。本来他想的是年后刚开始治事办公,趁着京里的老爷们没有开张,他把银子使足了,给吏曹各位老爷弄一个开张生意。就算为了今年一年的“生意兴隆”,这个开门生意也应该做。
    可惜他运气不好,刚把履历交到吏曹,贞纯王大妃就发布了撤帘归政的教旨。好家伙!全汉阳的大监们,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全身心的投入权力斗争中。
    这时候哪还有什么心思做生意啊!钱和权这两者,如果只能选一个的话,百分之百的男人肯定都会选权。
    宁可少活十年,休得一日无权,大丈夫时乖命蹇。有朝一日天随人愿,赛田文养客三千。
    哪怕洪景来,也是因为朝中有人,自己的亲姑妈洪妃动用了关系,才博来一个小小的检详。加上老师闵景爀有同年在吏曹,没有受到任何的刁难,不然照样有一番波折。
    等待酒席的时间,洪景来招呼韩确到堂屋坐下。老头略有一点点拘束,从刚刚的聊天里,他已经知道洪景来不再是那个小小的陵园郎了,而是他眼中堂堂的议政府检详。
    虽然坐了下来,却不如刚刚在外面自在。洪景来则扯过帖子来,一张张的写明,今天晚上要约人家去一条龙,现在就要把帖子送到人家府上。地址韩三石都问清了,不用洪景来麻烦。
    “韩县有些拘束啊!”洪景来手上不停,继续刷刷刷写着。
    “不曾想探花郎已经补了检详,将来堂上高官,君位可望!”韩确笑容稍微有点僵硬。
    “不如说请我疏通疏通,再给你谋个外县的缺儿实在!”
    好像是被洪景来戳破了心思,韩确尴尬笑了笑。就冲这一点,他就不如宣烟的脸皮厚。宣烟跑到洪景来府上,意气洋洋,礼节周全。虽然是求洪景来帮他给赵家牵线,可嘴上说的永远是要和小赵讨论诗词。
    脸不发红心不快,说的堂堂正正。同样是想要求官,想要走关系,到底韩确还是历练少了,官场规矩懂的不少,侍奉上官求人的本事却没学会。
    “只求一大县!不不不!只要大人能谋个缺,一概都好!”韩确被洪景来揭破了想法,到是就坡儿下驴,立马起身求洪景来。
    “也是你运气好,今晚呢,吏曹文选司的几位郎官与我有约,你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你的本事了!”
    最后一张名帖写好,洪景来放下笔,一种你懂得的表情看着韩确。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办!”韩确哪里不懂,不就是一条龙嘛,这点银子要是不舍得用,那活该回家养老了。
    “不急这一会子,吃过这一餐再走吧。”
    心里面激动的韩确这顿饭却吃的安稳,频频给洪景来敬酒,老头的酒量看着颇好,连饮了十几杯下肚。
    “韩县这一任只是开缺,并无其他情由吧?”
    “那是自然,不过是坐不住而已,这一任上从无过犯。”
    “那到可以叙一个正六品啊。”洪景来突然有所想法。
    “能继续任一县就好,不敢奢望右迁。”韩确到是实际,他大概认为自己的本事也就只够刮一个县的地皮。
    “要是做一任太平官,旱涝保收一年落上四五千,还能任从五品呢?”
    “这?”看到洪景来脸上循循善诱的笑意,韩确不知道洪景来是什么意思。
    “我原先的东莱分驻富山浦巡海判官任上,还置办了一些产业,正苦于无人照料。若是韩县去,那必不会亏待了韩县。”
    “判官!”
    老头眼睛发亮,他一个乡班出身,没有中过科举的人。半辈子都沉沦在乡野的驿站上,每日里和牛粪马草为伴,这辈子就没敢想自己能做到五品大夫之位!
    要知道在封建时代,五品和六品的那就算是一道分水岭。即使在隔壁日本也一样,为什么大家都是做的左卫门大尉,偏偏福岛正则可以称作左卫门大夫,还不是因为他叙了从五位。而在李朝,五品官致仕,那就有资格上表了。
    说白了就是临了还能给儿子孙子捞个官做!
    “我说的也不全算数,那缺儿肯定还在,能不能成还要看你今晚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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