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厨走出的何瑾,心情并未有什么起伏,甚至还有些不屑。毕竟今日之事,他其实早已有了安排。
    然而走到庭院之时,才发现事情已超出了预料。
    庭院当中一片乱如蚂粥,人喊马嘶。
    嘈杂混乱当中,何瑾根本看不清,吕布究竟带了多少兵马过来。只看到一道红光来回奔骤在混乱的兵卒当中,所到之处,莫说有人能是一合之敌,竟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撞飞开去!
    下一刻,那道红光似乎发现了何瑾。
    接着便是一声高亢洪亮的马嘶之声,余音未消,红光已急速膨胀,直至填满何瑾的整个视野。
    狂岚骤起!
    刹那间,一股锋利无匹的杀气,急速地从他正前方扑天盖地冲过来。
    震惊之余,何瑾才看清楚原来那道红亮的光球,是一匹巨大的红色战马,正在向着自己奔骤而来。而战马之上还看不清人影,却看到一道寒光已无声无息地袭来!
    “吕布,休得猖狂造次!”面对自家主公即将要被斩于马下,吴匡和史阿同时大喝一声,想都没想便扑向红色战马之前。
    完美的一击被人搅扰,吕布当即动了真怒,手中方天画戟顿时改变了原先的轨迹,如羚羊挂角般划向吴匡和史阿。
    那一瞬,何瑾瞳仁陡然又赤红了起来,时间似乎凝滞起来,眼前的动作一下变得极为缓慢。
    并且他还可以预料出,方天画戟的戟刃会轻易割破史阿持剑的手腕,紧接着自下而上挑破吴匡的肚子。而做完这一切都吕布,还有余力再给予自己致命一击!
    这一刻,何瑾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吕布可不是张辽,张辽闻听自己部下作乱后,首先想到的是自己驭下不严。
    但吕布这等自视甚高之人,只会想到有人折了他的面子,他便要惜一切给予那人凶狠的报复!
    一瞬间,滔天的怒意从胸间泛起。
    可此时手中也没兵刃,当下灵机一动,对着吕布大喝一声,道:“看暗器!”
    说话之时,他挥手用力将手中啃了一半的油条砸过去。同时整个人全力向前冲,在吴匡和史阿扑向吕布的半空中,狠狠将两人撞飞开去。
    赤兔马上的吕布闻听何瑾大喝,下意识收回手中的大戟,急速挥舞出十几道锋刃护住油条飞来的面门。
    最后的结果,便是何瑾压着吴匡和史阿滚落在地,狼狈不已。而吕布也勒住了赤兔,神情疑惑地看着,被方天画戟切成了碎末的油条......
    最最让空气变得更冷的一幕,是赤兔明亮的大眼睛闻了闻蹄子下的油条,然后大舌头一卷舔起来给吃了。
    居然,给吃了......
    那一刻,吕布的脸色就跟被乌云覆盖了一样,羞恼地向何瑾喝道:“何瑾,汝竟敢如此戏弄于我?......”
    此时的何瑾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抬头看向吕布。
    虽然,他很不齿吕布的为人和性格,但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有着过人的风采和强烈的武者魅力。
    此番前来何府寻仇,他未带一兵一卒,只是单人匹马。
    并且,来的时候还未披甲,身上只穿着一件纯白色锦袍,头带左右双翎的高冠。古铜色的英俊脸庞棱角分明,有如刀削斧砍一般。两条横眉下是高耸的鼻梁与深深陷下的眼眶,浅褐色的瞳孔中眼神闪动有如刀锋。
    胯下巨大的赤兔战马四肢修长劲健,一条条的肌肉好似钢筋铸就一般,皮毛光滑而富有活力,明亮鲜艳,在阳光下骄傲地燃烧着。
    手上持的是一支硕大无朋的银色重戟,柄比一般的戟长出将近一半,碗口粗细。戟头锋刃足有四尺余,看上去异常沉重。古怪的地方是,和普通长戟锋刃侧面的小枝相比,这支大戟的一侧,是一枚月牙形旳支刃。
    反观自己,身上穿着守丧时朴素的麻衣,还系着个丑陋的围裙。刚从地上爬起来,发髻都有些散乱。而且手上......刚扔掉了油条,油乎乎的。
    这一对比,就算何瑾也知自己浓眉大眼、有些小英俊。可在吕布如此冲天的豪气和魅力下,也不由生出了邹忌见徐公的自惭形秽之感。
    然而,狭路相逢,就算气势上输了一筹又如何?......还是当要勇于亮剑!
    想着这些,他很快就有了方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吕都尉贸然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这一装疯卖傻,果然瞬间打散了吕布的节奏。本来隐隐发黑的面上,更是黑得开始发紫......
    可随后何瑾便发现,吕布似乎跟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上。
    恼怒了一瞬后,这家伙又恢复了那副目中无人的架势,讥讽道:“何瑾,文远言你天生神力,拜见义父时敢将刀门手丢之场外。”
    “吕某还曾庆幸以为,终于遇上了一位可与之匹敌的对手,想不到竟是这等敢做不敢当之徒!”
    “哦......”何瑾就点点头,一副想起来的样子,道:“你是说我在东市,杀了你一个部下之事啊?”
    吕布就觉得这才有些味道,正准备开口,却不料何瑾随后便摆手道:“事情过了就算了,你不用亲自登门来道谢的......”
    “吕都尉虽算不上日理万机,但应该也挺忙的。那个犯了军纪的家伙,我也只是顺手帮忙处置了,真不用特意这样。”
    一瞬间,吕布就惊了:我这样喊打喊杀的过来,像是来道谢的吗?
    当下,他不由泛起浓烈的杀机,凶横地袭向何瑾。明显是在警告何瑾,莫要再这般插科打诨,本都尉没工夫同你浪费唇舌。
    何瑾一下也感受到,一股疯狂的杀气正在自己的眉眼间流窜。心中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象四周的空气正在逐渐凝固,将他紧紧包裹几近窒息!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杀气?气机牵引这种玄妙之说,竟真会让人感觉到心悸胆寒?”
    说着,他一脸惊愕的表情,显然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可就在所有人以为他终于脑回路正常时,只听他又惊喜言道:“吕都尉,你是为了感谢我帮你严正了军纪,打算教我这等吓唬人的内功?”
    “吓唬人?......的内功?”吕布忍不住重复了这一评价,心头万丈怒火熊熊燃烧:我那是在给你些厉害瞧瞧,让你心里有点数儿!
    好,好你个假痴不癫的小子,原来是想这般挑怒我......不过,就算你得逞了又如何,难道还能逃得过我掌中的方天画戟不成!
    心念一转,吕布已丝毫没有耐心同何瑾废话下去。下一瞬,他整个身子一凛,周遭的气势顿时为之一变!
    也就是这一瞬,正巧吹过一阵秋风,带动着他身上的白色锦袍猎猎招展——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吕布这是再度即将出手的姿态!
    然而,也就是这一刻。
    曹操、鲍信、鲍韬三人,也昂然掣出了佩剑。鲍韬那个暴脾气,更是忍不住臭骂道:“吕布小儿,你也太过嚣张了,竟视我等三人如无物耶?”
    而左右为难的张辽,此时也只能站出来,开口道:“吕都尉,二公子,此事不过一场误会,难道不能平心静气地说开么?”
    面对曹操和鲍家兄弟,吕布一直不假辞色。
    可此时愕然看到张辽后,才恼怒道:“文远,你我乃是同乡。他杀我部下便是辱我颜面,你竟然要替你求情?”
    张辽当下还要开口,然而这时候的何瑾,却悄悄看了一眼大门。
    随后嘿嘿一笑,便赶紧上前摁住曹操和鲍家兄弟的剑,又一副被吓怕了的模样,向外奔逃着,边跑还边嚎道:“杀人了!......吕布那个魔头要杀了我啊,快来救命啊,李博士......”
    这话落下,所有人才转头看向大门。
    只见门外一辆马车中,走出李儒那略显单薄的身影。看到何瑾哭哭啼啼地跑过来,当时脸色就一黑,道:“吕都尉,汝实在太骄纵跋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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