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清如瞧着签,不知其意。老头见她发呆,便说:“姑娘,我看看,好给你详细解一解。”
    “不用了不用了!”月香先一步把签子放回签筒里,悄悄在耳旁道,“小姐,我爹以前告诉我,不能轻易算这个,也不能轻易相信这个的。”
    付清如笑笑,本来也没有打算问个究竟,便将算命的钱放在小案几上,起身正看到一个侍从官走到谢敬遥跟前立正敬礼,喊道:“参谋长,官邸有急电!”
    隔着来往的路人,她望向遥远的峰峦。
    她想,章绎之大概会讨厌她,认为她是个心志不坚的人……但如今,她必须忍耐,总有一天她能告诉他一切是迫不得已。
    那时,他一定会明白她的苦衷。
    下山的时候,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付清如捧着花,默不作声跟在后面。
    谢敬遥朝石磊那边看了一眼,石磊立即从警卫手里拿过一样东西,双手送来,竟是一条雪白的兔毛围巾。
    谢敬遥抬手,给她系好了颈间扣子,又整理了下绒毛,拢住尖尖的下巴。
    付清如抬眸,轻咬着嘴唇,“你怎么随身带着女孩子戴的围巾?”
    他道:“这里比城中要冷很多,下山又是迎着风,所以才让人给你准备了围巾。”
    她抿唇一笑,脸不自觉微微泛红。
    四周寂静,离他们最近的,只有站在车边的石磊。谢敬遥凝视她半晌,又附耳轻声道:“清如,不是谁都配得上这条围巾的。”
    从容不迫,口吻灼人。
    付清如一怔,骤然神经绷紧,他却笑道:“好了,回去吧。”
    他本来戴着手套,和她说话的时候随意脱了一只,此刻握着她的手,竟感到如冰一般冷,想来是被风吹凉了。
    他将另一只手套也脱下来,把两只都递给她道:“手那么冷,你戴着。”
    付清如本来有双绒线手套,但今天忘了戴,见他把自己的手握在手心里,不由往回收,不成想倒让他稳稳地牵着,动弹不得,便摇头道:“我不用。”
    她身上其实不觉得很冷,只是手指被风吹久了,就有点冷了。谢敬遥看她不接,干脆自己给她套上了。
    她没法再拒绝,只好由他去了。只是手套太大,举起手来指套都虚虚地垂下来,这略显滑稽的样子逗得她一时忍不住笑了。
    花香随山风一起飘来,乌黑长发拂着细软的白兔毛,耳垂下一对珍珠坠子来回摇曳,她却只是兀自笑着,微弯的嘴角颇有几分少女般的纯真。
    谢敬遥望着她如雪似玉的脸庞,感到瞬间的柔软直入胸口。
    石磊见这副情景,有些搞不清楚去向,不得已问:“少爷,郭旭运送的那批军火今晚就要到滨河码头,是现在过去验收,还是推迟到明天?”
    谢敬遥目光扫去,冷声道:“我让你往后推了?”
    石磊一愣,脱口道:“可你不是要送少奶奶回……”话刚出口就知道自己多嘴了,连忙住了口。
    谢敬遥转头说:“明天我要到定西一趟,大概又得忙一阵子。”
    付清如见他面色郑重,敛了眉道:“是有什么大事?”
    他摇头,“不必担心,没什么大事。”
    付清如记起之前那侍从官交给他一份文件,恐怕就是指这件事,可她对于政治的事情向来很少关心,便也不往下追问了。
    “石磊,先去军部。”谢敬遥抽出根烟,正要划洋火,却想到什么又皱眉收起来。
    石磊应承,替他打开车门。
    付清如侧目看去,就见他沉静地坐在那里,英朗面容沉浸在晦暗里,眼睛如同沁在冰水里的黑石子,像在思索。
    倘若不是腿疾,他或许不会甘于屈居人后,早已在战场立了赫赫军功吧?
    等到车拐了个弯,朝山脚驶去,她才转回视线,低头看着捧在怀里的木槿花。
    道旁的一大片竹林在风中窸窸窣窣作响,龙吟细细,凤尾森森。
    她伸出手指,拂过翠绿欲滴的叶片,连自己也未察觉,唇角无声地扬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
    因谢敬遥去了定西,二太太在山上拜佛,说是与主持研修感悟佛法,要住在庙里一段时间,雪英整天东奔西跑地在学校操办着画社,诺大的宅子倒清静至极。
    付清如又养着病,身体刚刚恢复,乌雅氏本来打算去城隍庙逛逛,看她气色初愈就没带去。
    这日下午,她坐在乳白色镂空花椅里看了会儿书,偶尔拈一小块放在小桌上的杏仁酥吃,不经意抬头,便见阿余拿了喷水壶,在侍弄墙根下的几丛玉簪。
    她笑了笑,站起来。
    另有下人接过他手里的水壶,阿余指着一盆“千叶石榴”道:“把这个搬到向阳点的地方去,等我回来再收拾。”
    付清如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个丫鬟走近了,毕恭毕敬道:“三少奶奶,三太太让我来给您说声,她前些日子在绸缎庄订了几匹料子,现在有事脱不开身,麻烦您去一趟取回来。”
    “怎么突然买料子做新衣裳了?”
    “初二是大少奶奶生日,督军虽然不在家,但三太太说也不能不办,至少得热闹热闹,别叫外人瞧了笑话。”
    原来是大嫂的生日快到了,她颔首道:“我知道了。”
    汽车到瑞蚨祥绸缎庄,付清如下了车,一走进去,就有几个伙计迎上来,端茶送水地伺候着。听说督军府的人到了,老板赶忙从楼上跑下来。
    预备的好缎子搬出来放在面前,她坐在金漆桌旁,看着人点清,一一对照单子。真丝,妆花缎,彩花库锦……真真是琳琅满目。
    老板半点不敢怠慢,没多久就利索地理完,差伙计帮忙搬到了车上去。转眼已是傍晚时分,一片绯色。
    付清如让司机先开车回去,自己则到一边的茶房打电话。
    阿余站在门口,但过了好半天才见她出来,还一瘸一拐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奇怪。
    他走上前问:“怎么了,扭伤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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