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贾蔷去而复返,正在忠林堂内劝林如海早点歇息的黛玉登时惊喜道:“你怎地又来了?”
    贾蔷笑道:“老太太非喊我和西府一家子吃饭,我实在不耐烦,就寻了个幌子跑出来了。”
    黛玉闻言面色一变,道:“那老太太怎么说?”
    贾蔷嘿嘿笑道:“说等两个时辰,我瞧着还早,就到这边来了。”
    梅姨娘从里间端了碗药膳出来,放到林如海跟前后笑道:“左右不过吃个饭,怎这样难?”
    贾蔷走到林如海几案前见了礼后,顾自落座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其实我不去对双方才都是最好的。不然又吵起来,头疼的还是老太太。”
    黛玉没好气道:“你不会不吵?”
    贾蔷摇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骂惯了人,张口孽障闭口畜生的,他们毫无恩德加身于我,在我爹娘和我临难时,亦无人援手分毫。所以,我怎能容忍如此辱骂?要是先生这样教训我,我倒认了。”
    黛玉“呸”的啐了口,道:“我看不是认了,是忍了才是。再者,你是料准了爹爹再不舍得这样骂你。”
    林如海突然觉得药膳有些难以入口了,纵女儿外向,这般早早堵死了他教训贾蔷的路子,也让他喉咙处有些哽。
    暂且放下药碗,林如海问贾蔷道:“说罢,这会儿来甚么事?薛家后续如何了,宫里可来人了?”
    他才不信,贾蔷是因为那么点小事就往林府跑的。
    贾蔷心里对老林钦佩不已,一开口就点中了要紧处,他道:“薛家事了,薛姑娘被指给了尹家女充当才人赞善……”
    林如海闻言一怔,道:“宫里加封尹家女为郡主了?”
    贾蔷愈发钦佩,点头道:“是……”
    见林如海眉头登时皱起,贾蔷想起甚么,忙又道:“不是皇上加封的,正好尹家太夫人进宫被皇太后得知,就请去了九华宫,正好太上皇打醮出来,知道此事后,就加封了长乐郡主的封号。皇上知道后,这才指了薛家姑娘过去。”
    林如海闻言,眉头舒展开来,不无责备的看了贾蔷一眼:说话只说一半……
    这完全是两回事。
    若是隆安帝之意,那天子待他这个臣子就有些凉薄之意了。
    果真如此,林如海许多做法就要调整了。
    但若是太上皇之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并不当紧……
    黛玉心里却有些怀疑,怎么感觉像是故意派去,给尹家女充当谋臣幕僚的?
    这宝丫头,心里可是藏着小奸呀,日后不得不防啊……
    说完这些,贾蔷才终于将吴贵妃使坏,他寻着机会,查封了吴家货栈的事说了出来。
    林如海闻言,脸色登时肃穆起来,连腰背都坐直了,看着贾蔷沉声道:“蔷儿,内务府的水,很深啊!里面牵扯的何止一个吴家,便是宗室诸王,尤其是几个敏感人物,都在里面。你要将内务府牵扯出来,不是明智之举。”
    有些人名,连林如海都不敢轻易宣诸于口,太敏感了!
    贾蔷会意,点头道:“所以我不往内务府深挖,就查吴家借内务府渠道,逃避户税和工税的走私问题。先生,我知道历代以来,朝廷对征收商税并不上心。各地关口衙门,宁肯巧立名目多收坐税,也很少用心收上交户部的过税。但如今先生执掌户部,应该上奏朝廷,整治此陋政!就从吴家开始,敢枉法逃避户税者,罚他个倾家荡产!我已经派人查封了吴家货栈,还请先生传令户部,派人前去提拿账簿。另外,还请先生再寻些人,弹劾吴家纵豪奴抗法,吴家货栈分明违反火禁,兵马司前去理论,居然被打了出来。吴家如此豪横不法,理当问罪!”
    林如海闻言,拧着眉头在心中不断盘算着此番计策的漏洞,以及天子会如何想,如何看……
    足足一刻钟后,林如海方缓缓点头道:“可以为之,但还是要看,宫里对吴贵妃的圣眷如何……蔷儿,此事我劝你,莫要想着一次将吴家打死,几无可能。”
    帝王之术最讲究平衡,宫里两大贵妃,一个贾家一个吴家,如今尹皇后已经明显偏向贾家了,哪怕为了维护宫里的平衡,隆安帝都不可能现在废黜了吴贵妃。
    更何况,连他都听说了,隆安帝对吴贵妃有几分偏宠……
    既然如此,便不可能将吴家连根拔起。
    贾蔷笑道:“没事,原也没想着弄倒吴家。只要这一次打疼了,让他知道往我家头上伸手的后果就好。”
    林如海闻言笑了笑,宫里天子虽也信重吴家,但一个吴家,还不足为虑,他道:“行了,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罢。今晚多半有人登门,寻你说情……另外,贾家的事,尤其是宁府的事,你要尽快收拾利落。自身不正,还四处攻击,是要吃大亏的,你明白我的意思?”
    贾蔷笑道:“原就准备这两天拾掇!”
    林如海眉尖一扬,提醒道:“一定要讲究手段,不要闹的阖家不宁。老太太为了你的事出了不少力,要给她留体面。”
    贾蔷点头道:“先生放心,即便不看别的,只看先生和师妹的面上,我也会尊重她的。”
    林如海微笑道:“不是让你受委屈,老太太在前面的事上未必明白,但如何管好一个家,如何维持一个家上面,还是很有手段的。好了,莫说许多话了,你回家赴家宴罢。”
    贾蔷闻言起身,又问黛玉道:“你去不去?”
    问完却又自己摇头道:“算了,今儿算了,我总觉得,今儿不会太平。等回头我在会芳园设一东道,师妹再去帮我一起布置一番罢。”
    黛玉羞恼的啐道:“谁去帮你?快去快去,就会胡说八道!让你的郡主帮你最好!”
    贾蔷笑道:“她又不会说话,你这不是难为人么?”
    黛玉闻言大气,瞪眼道:“她不会,宝丫头也不会?”
    贾蔷自知失言,连连摇头道:“罢了罢了,我这个东道原是为你设的。我寻思着,总和西府老太太强犟着,我倒没甚么,就怕日后你难做。所以,请个东道,表个态度,她到底疼爱你一场,所以我愿意为你低这个头。不过既然你不想请,也没甚关系。总是两个府上过日子,少来往就是。”
    黛玉闻言心头一震,知道自己委屈冤枉贾蔷了,可这会儿让她低头,也是不能的,便违逆心声道:“不摆就不摆,你不想和谁来往,那就谁也不见就是!”
    本还想说“若是连这里也不想来往,往后也不必来了”,不过到底心里不舍得刺痛他,生生忍了下来,眼睛都忍得有些发酸……
    却听这坏人还哈哈大笑道:“你说不摆,我偏要摆!还要借你的小戏班子去唱戏!”
    黛玉心中委屈化为喜意,面上愈恼,正想再吵,却忽然想起林如海和梅姨娘还在,这架吵的太忘我了……
    转过头去,果然就见两人在一旁一起似笑非笑的吃着狗粮……哦不,吃着药膳。
    黛玉大羞,扭身就走,不理他们了。
    贾蔷也老脸一红,嘿嘿一笑,转身告辞离去。
    ……
    西市,吴家货栈前。
    吴天佑之弟吴天成,其子吴子施带着顺天府同知、长安县主簿,还有宁王府长史、恪和郡王府外门管家……
    如今守在货栈前的算上铁牛不过十人,而吴家带来的家丁,就足有三四十个。
    再加上顺天府的人、长安县的人、宁王府的人、恪和郡王府的人,还有西城兵马司指挥裘良……
    将近一百五十人,将兵马司这十人团团围住。
    然而这十个人里,除了铁牛外,都是高隆、商卓用心调教出来的精锐,如何会怕?
    至于铁牛,心底虽然还有那么一丝丝恐惧,但他牢记贾蔷教诲,遇到这种时刻,只要将脸板起,怒声喘气就是。
    事实上,他这样做,也的确极有杀伤力。
    看着犹如一头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黑熊怪,纵然是暴怒而来的吴家,放起话来都收敛了不少……
    “兵马司有甚么资格查封货栈?”
    “兵马司是管治安,疏通渠道,管火禁的,就算哪里不到位,也该让货栈先行整治才是。”
    “无论如何,都没有兵马司查封货栈的道理,这不是你们该管的事,赶紧走罢!”
    一声声或劝解或威胁或训斥的声音传来,十人不为所动。
    有人就放狠话了:“你们十个人在这有甚么用?信不信咱家去步军统领衙门叫人,拘了你们去!”
    铁牛闻言大怒,吼道:“侯爷说了,没有他的将令,天王老子来也不让,强闯者,杀无赦!”
    “放肆!”
    宁王府长史尖声道:“咱家倒想看看,你怎么个杀无赦!咱家先让人拿下你这黑头怪,好好庖制一番!咱家就不信,贾家还敢打上宁王府去不成?”
    此言一出,吴家和其他各家人手纷纷准备顺势而动。
    只要拿下了这十人,解了货栈之围,明日去朝堂上自有“公道”可论。
    铁牛闻言,整个人瞬间进入濒临爆发的状态,便在此时,他身旁一亲卫大声道:“这是我们侯爷的亲表姐夫,你们若够胆就来杀!我拦你们一下就是小妇养的!”
    此言一出,周围诸家瞬间都冷静下来。
    贾蔷“违规”执法,他们强行拿下兵马司丁勇,争斗中“失手”杀了一人,这个官司打到朝堂上都不怕。
    可把贾蔷的亲表姐夫给杀了……呵呵。
    顺天府、长安县的人干脆直接掉头就走,吴家的确给了他们不少恩惠,但这个恩惠绝对不足以支撑和一个国公府的武侯撕破面皮结成死仇!
    宫里发生的事,对神京城内的有心人根本不算秘密。
    贾蔷为了给薛家出头,就生生搬倒了一个皇子。
    要是果真杀了他的表姐夫,呵呵……
    恪和郡王府的人也匆匆回府,禀报这个新消息,宁郡王府的长史虽然又骂了几句,到底还是甩手离去。
    吴家人见大势已去,更不敢胡乱动手,回到家后,一边再想方设法联系旧友,寻贾家说情,一边赶紧打发人往宫里送信儿。
    吴家自忖没有得罪贾家的地方,贾蔷突然如此针对吴家,他们猜测,多半是宫里出了差池……
    只有找准了症结,才好对症下药。
    而贾蔷,也在两个时辰即将到点的时刻,重新回到了荣庆堂上……
    ……
    PS:再说一次群号啊,免得天天问……三七九,三零三,零七六,不过只有百来个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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