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彪不愧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汉子,他第一时间意识到了眼前这女子来者不善,若是一个不小心自己很有可能把命送在这里。
    没有一刻犹豫,李大彪强忍着断臂的钻心剧痛,用吃奶的力气对着其他马贼们喊道:“喂!这娘们只有一人,大家一起上,干掉她!”
    刚刚看到李大彪吃瘪被砍断手臂而愣住的马贼们也反应了过来,尽管眼前这个女子可能是个高手,但马贼们也多是退伍的老兵,对军人来说服从命令是骨子里的天性。
    且军人和江湖武者不同的地方在于,军人并不排斥以多打少,对他们来说活下来才是第一要务,什么江湖义气都没有活着来的有意义。
    更不用说他们这些人一起合作击败比自己强得多的敌人的例子也很多。
    就在众马贼因为老大李大彪的受伤而士气高昂的时候,李大彪渐渐地后退到了人群的后方,看着冲锋的马贼们,随时准备上马跑路。
    开什么玩笑,那女子这种身手,根本不是马贼团这种乌合之众所能对付的。眼下就希望这些马贼给自己争取点时间,自己赶紧去最近的镇子找大夫。
    就在马贼众和那女子短兵相接的瞬间,李大彪便一个闪身,单手扶着马鞍跃上了马,直接夺路而逃。
    而大彪马贼团也根本没有发现他们的头儿已经偷偷跑了,反而带着高涨的热情冲锋了上去。然而仅仅数十息之后,二十多人就已经变成了二十多具没有气息的七零八落的尸体。
    女子收剑,向着马车方向说道,“夫人,为首的溜了。”
    马车中人似乎沉吟了一下道,“这里离羊城还有多远?”
    “回夫人,应该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
    “嗯,先去羊城,把我们送到安全地带。“马车中的夫人下令道,“逃走的老鼠能处理还是处理一下,不过,别耽误了今晚的额外任务。”
    “云珂明白。”女子郑重地说。
    “切记不要被那些家伙们发现,那样便麻烦了。”马车中的苍老女声又一次出现。
    而被称作云珂的女子看着李大彪远去的方向,眼神变得更加阴冷,杀意也更甚。
    此时的李大彪靠着军中混迹时候积累的经验,在马背上一边逃命一边便给自己做了简单的处理,用撕下的布带扎紧了伤口,还把身上的真气全部集中在了切断处附近,防止血流过多。
    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李大彪仍是觉得有些太过耸人听闻。一个看上去如此清秀的女子,抬手间便卸掉了自己一个星垂境大汉的手臂。李大彪怀疑若是那女子想,可以直接砍下自己的脑袋,也许只是为了秀一波才只切断手臂。
    蔑视,绝对的蔑视!李大彪心中又羞又恼,偏偏连鼓起勇气回想那张脸都做不到,他离开战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眼下还不知道那女子会不会追击过来,虽然看上去她得护卫她身后的马车,可能大概率不会再管自己,但李大彪也不敢打包票,还是跑的越远越好。
    好在自己已经在山中绕了一圈,现在是朝着她们相反方向跑的。
    但这青冈山一带实在偏僻,附近有大夫的城镇实在不多,相反方向离得最近的就只有七仙镇一处而已。
    别无选择了,李大彪知道自己的伤口若再不赶紧医治自己这条命便很有可能交待在这里。可眼下还不知道刚才那丧心病狂的怪物女子是否会追上来,李大彪也不敢赌她会轻易放过自己。
    开什么玩笑,一言不合便卸人胳膊,这样的女人太可怕了。
    一路夺命飞奔,马儿都快累吐了血。李大彪终于来到了离青冈山不远的七仙镇。这里在青冈山的相反方向,李大彪不仅没有来过,甚至压根不知道这种偏僻地方还有个镇子存在。只是听一位之前打劫过的猎户提起过,才知道七仙镇的事情。
    七仙镇地处青冈山和北边苍翠山的夹角处,这里其实离图南国东南部的大型城池吴城其实已经不算太远了,镇外有一条山间小道可以快速越过苍翠山去往吴城,而吴城附近就有东南军的一处营地。那里时常会有不少李大彪当年军中的兄弟在吴城的赌场和酒馆出没,若是能在七仙镇取得简单的治疗,再逃往吴城,自己便应该算是安全了下来。
    想到这里,李大彪稍微松了一口气。这一路上靠着真气来闭脉止血才让他此刻没有晕厥过去,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谢自己花了那么多精力造就了一身强悍的横练功夫。
    尽管如此,李大彪还是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他直接把累瘫的马遗弃在了七仙镇外,自己只身一人入镇。李大彪死死地咬着牙屏着气,生怕一股劲泄了伤口会恶化。他必须赶紧找到大夫才行。
    七仙镇镇子不大,却显得极为萧条,街上来往的行人也极少。家家户户分得不开,却几乎户户都是大门紧闭。李大彪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活人,略加打听便得知了镇上唯一大夫乃是七仙镇客栈醉仙居的陈掌柜。
    这陈掌柜名叫陈五,本是洛京一大户人家的少家主。年轻时候被家人送去太医馆当了一阵子学徒,但本事没学多少却惹来一身骚。因为骚扰太医馆的女病人而被告官。好不容易花了些银子打点了干净。陈五又迷上了工匠活,每天在家里叮铃啷当敲个不停不说,还砸坏了老家主的佛龛。加上一直以来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家里经营的商会生意完全不闻不问。久而久之家中觉得影响实在太过恶劣,加上偏门的小少爷显露出了非常好的经商才华,最终决定放弃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便打通了关系,让他带了些银子和随从来这边远地方开个客栈,以后自己生活了。
    这陈五虽然医术一般,但好歹在太医馆学过两年,眼下便承担了给镇上人简单医治的任务。这陈五干啥啥不行,却爱玩第一名。除了工匠以外,对各种机巧的小玩意都十分有研究。小到风筝弹珠鞭炮烟火,大到古董古玩古钱币,听说连天外飞星的碎片都收集了不少。算是典型的不学无术。
    虽然听上去很不靠谱,但李大彪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和大夫挂上点关系的人了。只好前往这醉仙居。
    出乎李大彪预料的是,这醉仙居乃是七仙镇标志性的建筑物,高约三层,气派非凡,实在不像是一个边境镇子里会有的建筑。镇上其他的建筑物多是矮小老旧的平房,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都凌乱不堪。偏偏只有醉仙居看上去大气潇洒,让李大彪很有好感。
    门前饱经风霜的匾额上是极其潦草的四个大字,岁月的侵蚀已经让人看不出它原本的样子,只能大约辨认出前两个字应当是长和歌。
    这种客栈怕是在洛京都算得上不错,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怎么自己马贼团里没一个知道的?
    近距离看到客栈的李大彪很疑惑。但伤口的剧痛还是让他无心多花时间欣赏,直接用肩膀推开了客栈的门。
    叮铃铃,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拂,客栈门口的风铃发出了好听却略显诡异的声响。
    李大彪放眼望去,客栈一楼大厅像是个酒馆,尽管客栈外面的样子看上去已经是老旧不堪,但室内大厅却是意外的干净整洁。室内三三两两的人分布在各个桌上,尽管人不少,但大厅却非常安静,每个人都只是自己喝酒,吃菜。没有任何交谈声或是叫喊声,甚至于连碗筷敲击的声音都分外的明显。
    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但别无选择的李大彪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来到了柜台之前。
    柜台前坐着的是个约莫三十岁的年轻男子,这男子用厚厚的头巾绑住了自己的脑袋,低着头像是在认真看些什么,只能隐约看到他的五官轮廓。
    “咳咳”李大彪还是开口打破了大堂内的安静,“掌柜的在吗?”
    四下沉寂,无人应答。但所有人几乎都同时停下了吃饭或是喝酒,死死地盯着李大彪看。
    李大彪虽然是久经沙场,刀下鲜血无数的杀人鬼,但此时被盯得也难免有些心里发毛,只因这气氛实在太过诡异了。
    正当李大彪犹豫要不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坐在柜台前的年轻男子站起了身来冲着李大彪说道。
    “我就是掌柜。”这是一个听上去又尖又细的声音,听起来简直不像是男子所能发出的。“住店还是吃饭。”
    “咳!”李大彪又不自觉地咳嗽了一声,镇定下心神,接着问道,“你就是陈五?我听说你是这镇上的大夫?”
    “大夫?哦,确有此事。”年轻男子回道。
    “我这胳膊,刚被人砍断不久,你帮我处理一下!”李大彪粗声粗气地道,他已经快忍耐不了这剧痛了。因为过多失血眼下头也有些晕。此刻李大彪只想快点好好包扎上些药酒,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所以你既不吃饭,也不住店?”男子并没有答复李大彪,而是接着问道。
    “你听不懂人话?我要治病!老子手断了!!”此时李大彪已经有点生气了,大声吼道。
    男子看李大彪突然发飙,抬起了头,眼睛微微眯起,凝神着李大彪,这眼神看得李大彪也是心里发虚。
    “呵,”男子轻笑一声,“不住店不吃饭,带个断臂来这种地方治病,想必也不是什么善茬,既然这样那便不用演了。”然后双手轻拍,顿时,客栈大厅内所有的人都第一时间站起了身,用凶恶的眼神凝视着李大彪。
    “你!你们是谁?”李大彪大惊,显然事情超出了他的发展预期。
    “哈哈哈,七仙镇,醉仙居,掌柜陈五啊!”年轻男子哈哈大笑一声,一个鱼跃直接跳到了柜台之上,头巾也随即落下。
    李大彪看到了男子邪魅的面容和一头火红色的长发。细长的眼睛,白皙的脸,高挺的鼻梁,看上去俊秀却鬼魅,李大彪确定这肯定不是图南国人应有的长相。
    也就是说,这年轻男子不可能是什么洛京过来的陈五。
    已经无心思索真正的陈五在哪里,此时的李大彪只想骂娘。又一个异族?怎么这异族还成堆地出现了?不能因为这里是图南国边境就不把这当回事吧?
    官兵呢?朝廷呢?就不能好好管辖一下边境秩序吗?居然让这些贼人在此胡作非为,残害图南子民!要残害也是自己这本土马贼比较有资格好不好!
    本以为今天是自己踏上人生巅峰的大日子,没想到一连遇上两个异族,李大彪心中仰声长叹,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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