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身份被一语道破的常昊豁然抬起头,他看的不是但丁主祭,而是在飞速判断从哪里逃出去机会最大。
    眼前这位神庙主祭是自海陆大战时期就成名的老怪物,一个魔将格力斯尔都能让他束手无策,他还没有膨胀到敢对这位传奇主祭悍然出手的地步,那样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那个娘们还是全都招了呀!常昊咬牙切齿。
    “年轻人你不要误会了,安娜可没和我说起你的身份。”点破常昊身份的但丁主祭神色依旧平静,他脸上的笑容此刻充满了只有那种上了年纪的老人才独有的睿智味道。
    常昊惊疑不定,难不成这位主祭能看穿他心里的想法?
    “别太紧张,年轻人,我也不是能看清你所有的想法,我们鹿族真实之眼的天赋还没到那么离谱的程度,只不过你的心绪起伏太明显,破绽太多,很容易看破。”但丁主祭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确实能洞悉常昊的部分想法。
    厉害的修仙者往往能敏锐察觉对方是否心怀不轨,常昊虽然在这方面称不上厉害,但也不算弱。神识反复的感知中,眼前这位老人之前没有半点杀意,现在也是丁点没有。
    但让他大吃一惊的是,这位主祭似乎能够察觉到神识的存在,一直在认真观察在他身旁的几缕神识,还时不时伸出手指尝试去接触,只可惜神识并无实体,所以但丁主祭注定徒劳无功。
    “好神奇的力量,这种力量并不是魔法,也不是斗气。”但丁主祭像发现新大陆一样面露激动。
    反复确认眼前的主祭对他没有恶意,常昊很慢很慢的把屁股重新坐回垫子上,眼睛一刻不曾离开眼前的这位老人。
    “您...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常昊还是忍不住先问。
    “你模仿精灵的模样很成功,完全可以以假乱真。或许如今许多兽人对精灵这个种族已经陌生,但是老夫在一千年多年前曾经和他们并肩战斗过,甚至和一些精灵成了朋友,所以尽管你的模仿的确很逼真,但这并不代表能够瞒过我。”
    但丁主祭把委任状往常昊手里一塞,轻松说道:“早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看出来了,你那会可是特别的紧张。”
    常昊沉默半晌,问道:“既然您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为什么没有让人把我抓起来?”
    “你心肠不坏,很有正义感,为什么我要把你抓起来?”但丁主祭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这下轮到常昊说不出话来了,他愣了好一会才艰难道:“难道主祭大人您不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从没有听说过的,但很有道理。”但丁主祭用惊讶的眼神把常昊从头到尾给重新打量了一边,“很难想象这种有些残酷的论调会从年轻人的嘴里说出来。”
    但丁主祭稍稍坐直了有些佝偻的腰,他语重心长的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说对也对,说错也错,但我认为一个人的好坏不该由他的出身来决定。这苍天寰宇下,难道兽人就一定全部都是好的?人类就一定是坏的?要知道当年海陆大战时期,是人类教廷的魔法师们补足了我们兽人天生不会魔法的短板。”
    “我见识过人类的尔虞我诈,见识过人类的见利忘义,但我依然不会忘记当年人类对我们兽人的天大恩情。所谓的好与坏要视具体情况而定,不能一棒子下去就打死所有人。那些人类贵族和商人的奸诈心思和贪婪眼神,我在你身上找不到一丝痕迹。你的心灵很纯净,也很纯粹,这一千年以来,我从来没有看错过人。”
    “你可以带着秘密而来,也可以带着秘密而去,只要你待兽人王国和你的家一样就行。”但丁主祭笑的就像邻家早起浇花的老爷爷一样平易近人,没有一点传奇祭祀的架子。
    “您的睿智和开明胜过天上的太阳。”常昊深吸一口气,如释负重。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神庙中明明有三名红衣主祭,却唯有他被世人称为传奇,这其中原因绝不仅是因为年龄。
    “年轻人要有年轻人的样子,不要老是想着拍我们这些老家伙的马屁。”但丁主祭一拍大腿哈哈大笑。
    “对不起,我情不自禁。”常昊被这位老人的幽默逗笑。
    “接过了委任状,你就是瓦罗尼安荒原的领主了。作为领主,子民是必不可缺的。神庙中有规定,任何一位领主的麾下在三个月内必须满足两千子民的额度,否则会被取缔。”但丁主祭问道:“你麾下现在可有两千子民?”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制度,这摆明了卡我命门啊?”常昊当即一个头两个大。
    他麾下现在就只有赫伯特的熊人部落、熊猫部落和东方修士团以及妇女儿童,满打满算也就四百出头而已,瓦罗尼安可是个荒原啊,他上哪去抢那剩下的一千五百多人?
    常昊脑袋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愁,心想该不会自己要成为兽人王国史上最短命的领主,三个月到期自动滚蛋的那种?
    “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了。”但丁主祭点了点头,“这样吧,神庙会为每一块领地委任一个祭祀,我会让祭祀去报道时带上附庸族战士、奴隶和畜牧的牛羊一并送给你。”
    幸福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常昊差点就要冲上去给主祭大人一个狠狠的拥抱,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不过常昊很快注意到除了这份新手大礼包外,还有一个多出来的祭祀,他在犹豫半晌后问道:“主祭大人,您看这个祭祀咱能不能不要了?”
    倒不是常昊嫌肉吃饱了看不上青菜了,而是他实在有着一肚子的秘密,他自己就是个人类,身边还跟着上百个从东方“偷渡”来的修仙者,还有小艾那样的人类魔法师。
    但丁主祭心胸宽大有容乃大,那是他的眼界到位了,但他总不能指望随便一个神庙来的祭祀也能有这种觉悟吧?这要是让那个祭祀打小报告,恐怕都够他出一本书了。
    “给每一块领地委派祭祀是传统,也是硬性要求,尤其是瓦罗尼安。”但丁主祭瞥了一眼这个秘密几个箩筐都未必装的下的后生仔,摸出一卷羊皮地图,手指点在北方行省的位置,“瓦罗尼安荒原地处北方行省,和人类沙漠国度接壤,那里骚乱不断,沙漠强盗时不时会越境劫掠,我们的兽人战士只有配备了祭祀,才能确保在战斗中发挥出足够的实力。”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考虑到你的实际问题,我会给你派一个对你知根知底的祭祀,这样你就不用烦恼了。”
    对我知根知底的祭祀?常昊满头问号,他来到中土大陆见过的祭祀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哪有这号人物?但很快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张大了嘴巴试探问道:“是安娜?”
    “聪明的小子。”但丁主祭满意的点了点头:“安娜虽然很长一段时间里是神庙暗部的成员,但她身为祭祀的能力一点也不比别人弱,你大可放心。”
    “那是自然,不瞒主祭您说,我和安娜还挺合得来的。”常昊对主祭的话深感赞同,如果当初不是安娜的狂化战歌让玛莫斯一众重装战士爆发潜能一路狂奔上百公里,恐怕他们现在已经成为格力斯尔的阶下囚了。
    常昊不是傻子,神庙不是什么清修地,充斥着权利纠葛。既然有三位主祭,那么这三位主祭间的关系应该就如同九州大地东汉末年的三足鼎立。但丁主祭这么卖力的帮他着想,怎么看都应该是想把他拉拢到自己麾下效力。
    但这位传奇主祭并没有这么做,而更像是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上为他着想。能帮的他就帮,帮不了的创造条件也要帮。常昊心里感觉有些温暖,他不禁对这个老人心生敬意。
    这是他自爷爷和甘道夫后,第一次如此尊敬一位老人。
    如果抛开但丁身为神庙主祭的身份,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健谈的老人。似乎是因为很长时间以来周围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束他于神坛之上,他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畅所欲言的对象,而如今常昊满足了他的倾诉欲,一老一少如同忘年交一般席地而坐,常昊也告诉了但丁主祭他的真名。
    两人畅所欲言,不知不觉时间来到深夜,夜空中的月亮像个大磨盘一样高高悬挂,军营里的宴席也早已结束。
    时候不早,常昊起身告辞。
    “你到瓦罗尼安后,尽快稳定下来,你虽然救出了卡缪尔亲王让兽人王国得以交差,但人类帝国那边还是有可能在这件事上继续做文章。你的领地和人类帝国最近,听闻沙漠国度那边最近活动频繁,王国军队也恰巧吃紧,你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我只能言尽于此了。”但丁主祭考虑再三后,还是决定最后提醒一下这个聪明的年轻人他面临的处境。
    瓦罗尼安的封地虽然面积辽阔,但在兽人王国中一直是块烫手山芋。不是因为那里土地贫瘠,而是因为瓦罗尼安是一块兽人王国和人类帝国之间的缓冲区域。如果双方爆发战争,瓦罗尼安领主肩膀上的压力可想而知。在这样一块堪称无法之地的土地上,没有相当的手腕和魄力很难立足。
    也正因为如此,神庙和议会才会舍得拿瓦罗尼安的封地作为奖赏。换作其他富得流油的地方,他们才舍不得拿出来。
    “谢谢主祭大人,晚辈心里很清楚。”常昊朝老者拱手,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但丁主祭看着常昊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主祭大人,常昊他虽然是人类,但毫无疑问十分优秀,您真的不考虑招揽他成为追随者吗?”庙宇墙柱的阴影中走出一道曲线曼妙的身影,不是安娜还能是谁?
    “安娜,我不是说过了吗?没有外人的时候,叫我父亲就好,不要总是学暗部里一板一眼的那套。”但丁主祭笑的像朵盛开的老菊花,指了指身边的草垫示意安娜坐下。
    “好的父亲。”安娜恭敬跪坐在草垫上,两片挺翘臀瓣轻轻叠在脚后跟上,荡漾起令人心驰神往的浑圆弧度。
    如果常昊在这里,哪怕会被扣上对主祭大不敬的帽子,也要问问他究竟要怎样才能做到一千多岁还能生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的?这已经不是老树开花了,根本是铁树开花啊!
    除此之外,如果常昊能目睹这一幕,他就会发现另一个问题。但丁主祭是鹿族,头上有两只鹿角,但安娜头上没有,那么安娜一定是混血。那么安娜母亲的出身,就耐人寻味了。
    “这样优秀的年轻人,我当然想要招揽。但很可惜的是,他不是我能够招揽的人。”但丁主祭叹一口气,他话中有话。
    “父亲,您为什么这么说?您是兽人王国中经历过海陆大战的传奇主祭,他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领主,您怎么会说没有资格招揽他呢?”年轻的安娜显然看不破其中玄机。
    “安娜,你还记族中有一本历史久远的古书,书中记载着很久以前,来自遥远东方的修行者来访中土的故事吗?”但丁主祭没有直接回答女儿的问题,而是问了一个似乎和这件事毫不相干的问题。
    安娜在旁乖巧的点了点头。族中那本书她记得很清楚,那本古书实在老旧的不像话,翻页用力些都会让脆弱的纸张化作飞灰,父亲经常引用书中的典故来当做她的睡前故事。
    “书中有人类魔法师绘制的魔法插画,栩栩如生,上面记载了当时来自东方修行者来到中土大陆后各族款待的空前盛况,就连那几位东方修行者的面貌也都一一描绘其中。”
    “而这个常昊,就和当年插画中那位身份最显赫的东方人皇的面貌,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丁主祭说完深吸一口气,似乎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父亲!难道您是说,这个常昊并不是来自人类帝国,而是来自遥远的东方,甚至还是那位人皇的子嗣?”安娜的脸庞青一阵白一阵,没有了之前的从容。
    东方人皇来访中土大陆的事情她在年幼的时候就数次听父亲说起过,所以她记得很清楚。现在她再回想起常昊在之前行动中的种种奇怪行径和踩剑飞行的神奇举动,似乎一切就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说瓦罗尼安是个烂摊子也不为过,他去那里当领主,一定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难题,你过段时间就去他那里出任战争祭祀,帮衬他、辅佐他,他会是个好领主。”
    但丁主祭晚年得子,格外珍视他这个女儿,他揉了揉安娜头顶安慰道:“我知道海伦的堕落让你对暗部产生了隔阂,你刚好也借着这次机会走出暗部成为一名堂堂正正的祭祀,就当做是去瓦罗尼安散散心吧。我的好女儿,去准备吧。”
    安娜欣然领命而去,庙宇又重新变得清冷。
    夜晚寒风呼啸,但丁主祭拉了拉祭祀袍的领口。
    他心底其实还藏有一件事,对谁都没有提起。
    千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从一个人类大魔法师梅林那学会了大预言术,他斗胆试着对常昊施展了大预言术。
    在预言的空间中,他看到的是无垠的宇宙,那里停泊着遮天蔽日的巨舰,而那个坐在他面前还有些拘谨的年轻人,就站在由无数巨舰汇聚成的海洋面前,拄剑凝望远方。
    而就在他想看的再清楚些的时候,预言的空间忽然变得漆黑一片,一位身穿黑金帝袍的男人毫无征兆的从黑暗中走出,整个预言空间都随着那个男人的脚步一下下的颤抖。
    但丁主祭顷刻间瞪大了眼睛。
    他认出这个男人,他就是古书中记载的东方人皇!
    那位人皇只朝他轻轻挥手,整个预言空间便不攻自破,无法抗拒的君威轰然降临,但丁主祭勃然色变,他感觉自己在那股力量面前简直比草芥更脆弱。他就像是合同到期的租客,被真正的主人礼貌的请出家门。
    他看到那位人皇嘴唇开阖,但听不到任何声音。直到他被请出预言空间后,声音才悠悠传来,在他耳边不断回响。
    “老人家,就看到这里罢,这再后面的事情,就不是你能窥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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