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转眼间顾家就被人屠戮殆尽,官府查出的幕后凶手竟然就是这位叶姑娘!
    商户们又惊又骇,既不敢相信这件事是她做的,又觉得除了她以外不会有别人。
    因为这种事一旦动手之后不小心被人发现,那接下来就是灭顶之灾。
    到时候别说是盐井,就连以前挣下的家业也都跟着完了。
    盐井固然重要,却也不至于让她拿自己的全部家当去做赌注,毕竟叶姑娘的身家绝不仅仅值这个盐井而已。
    可若说不是她,那又会是谁呢?
    跟顾家有仇的人虽然不少,但真敢对他们动手,且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的人可不多,最起码梁安景锡附近就没有。
    偏偏这两件事发生以后,叶姑娘在两地乃至整个陈郡的铺子又全都关了门,里面的人也都跑的一个不剩。
    若是与她无关,那她跑什么?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换做是我我也跑。”
    一家酒楼的二层雅间里,一个眉眼俊秀的少年倚窗而坐,薄唇微勾,脸上带着几分邪气。
    “哦?嘉齐此话怎讲?”
    同屋的好友问道。
    少年姓周,名鹄,字嘉齐,是蔚县县丞周天的庶子,因为不受父亲宠爱而被送至梁安读书,等同被家族流放一般。
    周鹄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脸上神情有些讽刺:“官府一口咬定叶氏就是两案元凶,不跑难道还等着他们上门来抓啊?”
    “话不能这么说,”房中有人并不赞同,“官府既然认定叶氏是凶手,那就一定有这么认定的道理,不然梁安这么多人,怎么不怀疑别人偏偏就怀疑她?”
    周鹄轻嗤一声,满脸都是不屑:“石兄的荷包前几天是不是丢了?”
    他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姓石的少年有些莫名,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但还是点头回道:“是,就在城东卖文房四宝的那间铺子前面丢的,也不知被哪个小贼摸了去。”
    周鹄啧啧两声:“那一定是石兄你自己没把荷包看好,才会把贼招来,所以说起来还是你自己的错。”
    石宗继面色一沉,神情有些着恼。
    “嘉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贼偷了我的东西还反倒是我错了?”
    “是啊,不然梁安这么多人,那贼怎么不偷别人的,偏偏偷你的?”
    周鹄模仿着他刚刚的神态语气,用他自己说过的话把他顶了回去。
    石宗继一噎,脸色黑如锅底。
    一旁的朋友忙打圆场,一边按住他防止他跟周鹄争吵,一边语气略带责备的对周鹄说道:“嘉齐你这个比方打的可不好,官府又不是贼人,怎能相提并论。他们既然认定是叶氏,那想来是查到了什么证据才是。”
    “哈……”
    周鹄嗤笑一声:“证据?你们谁看见证据了?顾家的大门打开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知府大人就带人赶去叶氏的铺子了。这么短的时间连把顾家整个走一遍都不够,他们又去哪里查什么证据?就算真的查到了,又怎么能那么快就从顾家把消息送到知府大人的耳朵里?难道他们有隔空传音之术不成?”
    房中几人默然,唯有石宗继想也不想的说道:“或许是官府早已注意到叶氏的反常之举,所以早有准备呢?”
    “准备?准备什么?准备等顾家的人都死光了再站出来伸张正义?”
    这话可就说重了,顾家上下百余人死于这次灾祸,照他的意思,岂不是说官府置这百余条人命于不顾,为了引蛇出洞就拿人命做饵?
    “嘉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朋友赶忙劝道。
    周鹄仍旧是那副不屑的神情:“我不过是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罢了,怎么就是乱说?我大梁朝廷向来注重纳谏,陛下更是纳谏如流,规定御史们可风闻奏事,每月必完成月课,百日内没有弹劾则要问罪。”
    “连陛下都广开言路,未曾不允许人说话,难道在梁安反而连话都不能说了吗?”
    在场的人心中都明白,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事并不是这么个事。
    他们不是御史,也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官员,不过是学府中的寻常学生或是童生,身份最高的也不过是有个秀才的功名而已。
    御史们可以做的事不代表他们也可以做,御史能说的话也不代表他们就可以说。
    众人既反驳不了他,也不敢认同他,石宗继索性冷哼一声站了起来,一甩衣袖:“话不投机半句多!”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石宗继是秀才,而周鹄却只是书院里的普通学生,连童生都算不上。
    按照大梁规定,学生只能在户籍本地参与县试,除非周家将他接回去,否则他这辈子都无法考取功名。
    可周鹄因为欺辱过他父亲的上锋郑县令的儿子,所以才会被送出来。谁知道周家还会不会把他接回去?又会是什么时候把他接回去?
    故而大家自然与石宗继更要好些,与他则关系平平。
    见石宗继离开,另有几人忙也跟了出去,最终只有先前试图帮周鹄打圆场的少年李礁,以及一名锦衣华服的年轻人留了下来。
    李礁拍了拍周鹄的肩,无奈说道:“嘉齐你何须如此,有些话自己心中明白也就是了,何必非要在人前说出来?既然大家都与你意见相左,你顺着他们的意思说几句又何妨?能掉块儿肉不成?”
    “既是意见相左,又为什么非要顺着他们的意?那跟人云亦云的无知百姓又有何区别?我读书又不是为了跟风拍马的。”
    “我知道我知道,”李礁继续劝道,“可是在其位谋其政,你现在不在其位,说再多也没有用,还可能引来灾祸,与其如此,不如等到来日站稳了脚跟的时候再说,那时你的话也更有分量,岂不比现在这样好?”
    周鹄眸光一暗,桀骜的神情有些僵硬,唇边勾起一抹苦笑:“来日是何日?这一日若永远不来,我是不是就永远都不能痛快说话?既然如此,不如活一日痛快一日,总好过憋屈一辈子!”
    李礁见实在劝不动他,反而让他想起了伤心事,只得摇了摇头,不再提起此事,转而看向角落里那华服少年。
    “董兄,多谢你愿意留下来,今后若是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你只管直说就是。”
    华服少年闻言抬起了头,神色有些茫然,显然刚刚是因为想事情想出了神,没注意到其他人已经走了,所以才会留在这里。
    李礁见状有些尴尬,好在这人很快回过神来,笑着接了一句:“没事,我本也不大喜欢石宗继的为人,正想与他撇清关系呢。”
    李礁闻言松了口气,十分感激的对他笑了笑,拉着他和周鹄又喝了一壶酒,才与他们一起走了出去。
    ……
    数日后,正月初三,甘州奉阳,同样是街边一家酒楼的二层雅间。
    只是这间雅间的陈设低调而又奢华,远非那几个学子去过的酒楼可比。
    “废物!”
    房中响起男子的轻斥,半跪在地的侍卫默然垂首,不敢辩驳。
    他们奉命去追查之前出现在梁安城外的那名白衣女子的行踪,结果竟然数次被对方逃脱,最终还是没能将人抓回来。
    中年男子低声咒骂了一句,便将他赶了出去,目光看向窗外。
    街上时不时响起一阵爆竹声,年节时分的奉阳比往日更加热闹,孩童蹦蹦跳跳的追逐嬉闹,发出清脆的笑声。
    大人们在这时也对他们格外宽容,不像往日那般严厉管教竖眉斥责。
    中年男子看着外面的热闹景象,幽深的眸子里平静无波,不知在想着什么。
    许久之后他才摇了摇头,眉头轻蹙。
    差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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