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自责,会愧疚,甚至会控制不住的迁怒他,想着若是没有他,你或许就不会有事……”
    苏箬芸猛地抬起头,张口想要说什么,他却以指腹轻轻压住她的嘴唇,不让她出声。
    “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也知道这一切其实原本与他无关,可我看到他的时候还是难免会想起你,想起你用自己换了他的平安。”
    “只要每每思及此处,我势必不能像寻常父母那般看待他。”
    苏箬芸倚在他怀中,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指尖儿微抖。
    她想起五岁那年的自己,想起已经自焚而亡的成安侯。
    那个一辈子都没正眼看过她这个女儿的父亲,心里大概也是这样恨着她的吧。
    恨她害死了母亲,恨她夺走了他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所以她这一生既没有母亲的呵护,也没有父亲的疼爱,孤身一人辗转于世,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去打拼,渐渐的就习惯了自己解决所有问题,从不依靠别人。
    而现在……她的孩子也要面临这些?
    “不行……不可以,你不能这么对他!”
    她抬头看向齐铮,眼眶微红。
    齐铮脸上满是倦色,眼中的血丝仍未消退,抚着她的面庞低声说道:“我也不想这样,所以小满,你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儿,不要因为有了他就全然不顾自己。”
    “孩子固然重要,但你也很重要,若是没有你,再多的孩子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他说着吻了吻她的面颊,将那碗药端了过来:“先把药喝了,等过几日鹤大夫来了,听听他怎么说。他若是能让你跟孩子母子平安自然最好,若是只能……”
    话音戛然而止,后面的话他终究是不忍现在就说出来,但也知道以苏箬芸的聪慧,定然明白他的意思。
    苏箬芸低头看了看,抿了抿唇:“这不是落胎药?”
    齐铮摇头,伸手轻抚她的面颊:“不是,小雅说得对,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我也不该瞒着你私自做决定,这毕竟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若是可以,我也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苏箬芸瞄了他一眼,似是不信。
    齐铮立刻以手指天:“我发誓,骗人是小狗。”
    说完还自己舀了一勺药喂到嘴里:“你看,我喝了都没事。”
    苏箬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药碗夺了过去,瞪他一眼:“你又没怀身孕,当然没事。”
    房中沉闷的气氛似乎直到此刻才消散一些,齐铮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乖,快把药喝了,喝完歇会儿吃点儿东西。”
    苏箬芸点头,将苦涩的药汁喝完,又含了一颗蜜饯到嘴里。
    ……
    一觉好眠,再睁眼时已是傍晚。
    齐铮看了看身旁安睡的苏箬芸,见她难得睡得安稳,不忍将她叫醒,吻了吻她的唇角,轻手轻脚的起身走了出去。
    梁安如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能偷偷潜入一趟已是不易,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
    守在门口的高诚见他出来,俯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齐铮转头看向小院另一侧的厢房,点点头走了过去,让他前去叩门。
    周鹄从书院回来就听说苏姑娘的兄长前来寻她了,而且据刘叔说这位兄长是个凶煞的恶徒,蓬头垢面一脸凶相不修边幅。
    可是眼前男子长身玉立,如青松般挺拔俊逸,哪有半点儿刘叔所说的样子。
    “周公子,”齐铮上前拱手施礼,“多谢公子心怀侠义,危难关头对舍妹施以援手,此等大恩来日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周鹄赶忙还礼:“些许小事何足挂齿,齐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说着看了看他身后的高诚,欲言又止,似有什么话想单独和他说。
    齐铮当即摆手,示意高城出去等候。
    高诚未作他想,躬身退了出去。
    其实这厢房很小,即便出去关上门,以他的耳力也能听见里面说了什么。
    可是他站了一会儿就一脸酱色,恨不能自己是个聋子,什么都听不到才好。
    有没有搞错?
    这周公子……竟然……竟然向世子爷求娶世子夫人?
    房中齐铮牙关紧咬,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儿刚才的感激之情,横眉竖目的瞪着周鹄,恨不能生啖其肉。
    为了小满的安全,他才不得不以兄长的身份出现,谁知一时不得已而为之的计策,竟然探出这姓周的小子对小满有非分之想!
    周鹄本就担心苏箬芸因为寄宿在她这里而被家人诟病,见齐铮如此模样,心中更是笃定。
    他怕齐铮误会苏箬芸不守家规败坏门风,忙解释道:“齐公子放心,在下与令妹清清白白。令妹聪慧机敏,刚毅果决,临危不惧,在下是真心爱慕,所以才……”
    “闭嘴!”
    齐铮一把将他拎了起来,衣袖遮掩下的手臂青筋暴起。
    若非这人对小满有救命之恩,他现在一定当场废了他!让他这辈子都爱慕不了任何女人!
    “我警告你!少打她的主意,就算是她的恩人,也不行!”
    周鹄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他忽然拎起来抵在了博古架上,喉间骤然一紧,有些喘不过气。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刚刚还如青松般风光霁月的男人,竟然转眼间就暴怒伤人。
    不过见他如此紧张的样子,对苏姑娘似乎并无嫌弃怨怪之意,倒像是十分呵护。
    如此说来,倒是自己莽撞了。
    周鹄还想解释一二,奈何眼下连呼吸都困难,哪里还能说得出话。
    好在齐铮念在他对苏箬芸有恩,虽然心中急怒,但到底还是存有一丝理智,将他放了下来。
    周鹄喘息片刻,才哑着嗓子说道:“抱歉,是在下鲁莽了。在下只是……只是……”
    “不管是什么,都不许打她的主意!否则不管你是她的恩人还是什么,都别怪我不留情面!”
    齐铮说完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而去,走到门口时瞥了高城一眼,目光锋利如刀。
    高诚一个哆嗦,立刻挺直脊背目不斜视的直视前方:“属下今天耳朵不好,什么都没听见!”
    齐铮冷哼一声:“管好你的舌头!”
    说完回到正房又看了苏箬芸半晌,对守在房中的木莲叮嘱几句,才恋恋不舍的隐入雨幕中悄然离去。
    ……
    梁安这场雨下的不大,但却淅淅沥沥数日未停。
    待天空终于有放晴的迹象时,鹤存安终于赶到了这里。
    他喘着粗气发冠凌乱的被推入苏箬芸的房间,气得骂骂咧咧几乎想把药箱扔出去。
    “我今年好歹也四十多岁了!就算身子康健,也禁不住你们这么折腾!我要是死在路上了,看你们找谁来给她保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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