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木钟压根就不把福临当回事儿,但觉得福临这种时候找来也实在很蹊跷,正想出去把人糊弄走呢,还在换见客衣裳的时候,就听闻宫里太后身体不好,派人把皇上给召回去了。
    这一来一回地弄得娜木钟和赫舍里氏都是一头雾水,两人还在计较着呢,正巧叶库理氏查出有了身孕,也就把皇上莫名来访的事情给放下了。
    德九在密信中说,太后娘娘病体沉疴,但凡太医院数得上号的人物,连在家中轮休的都被宣入宫中为太后娘娘诊治。
    在这种情况下,皇上以孝治天下,下了朝处理完政务就到慈宁宫陪太后娘娘说话解闷,还亲自侍奉汤药,自然是没心情再白龙鱼服出宫探访了。
    孝庄这一手倒也玩得不是多高明,装病能装一个月两个月,难道还能装上一年两年?博果尔倒是相信这不过是预热,孝庄一定还留有后手。
    不过这样倒是让博果尔明白了,孝庄果然知道福临看上董鄂氏一事了。他想了想,细细给德九写了回信,又叮嘱他不必事事请示自己,不然这信一来一回地早就耽搁了时机了,他让小太监要随机应变、见机行事。
    博果尔知道德九未必是不知道怎么做,关键他得先拿到自己的许可后才敢自主行事,不然就算是僭越不恭了。
    德九收到了回信,很为主子对自己的信任感动,他把信烧成灰后,连残渣都一并喂了看门狗,把一应痕迹都处理干净后,静静等待时机。
    董鄂氏隔了十天左右,再次按捺不住,又提出自己惯常用的笔墨纸砚用得都差不多了,想要亲自去莫子轩采买。
    这个理由简直比上次那个思念父亲想要回娘家一趟的理由更蠢,赫舍里氏不可置信道:“什么时候采买这种小事儿用得着劳烦侧福晋亲自去办了?”
    她都不知道董鄂氏能这样来找她,究竟是对方太蠢只能想到这种理由,还是对方觉得她太蠢了所以会相信这种理由?
    董鄂氏微微一笑,轻声道:“福晋有所不知,文房四宝这些高雅物件都是很有讲究的,得由主人亲手挑选,连裁纸都得自己来呢,岂能让那些腌臜的下等人经手?”
    赫舍里氏气得都笑了——这人今天是来求她的,怎么还敢摆出这样一种态度来,这是笑话她没格调没修养?
    她当即把手中捧着的茶盏放下,干脆道:“侧福晋既然觉得被下人沾过的东西不干净,那就干脆不用了吧。也怪我,没法体谅你的讲究,你吃着下等人做的饭菜都尚能入口,怎么偏偏上手的东西都受不了了?”
    有讲究没讲究又怎么样了,现在是她赫舍里氏管着她董鄂氏,今天她要是被人拐弯抹角嘲讽一顿还能把董鄂氏求的事情答应下来,那她这个当家主母也不用当了。
    董鄂氏不能出府,太后那边的手段就没法施展,他们主子爷的计谋也就得暂且搁置。德九本想着想个法子帮董鄂氏一把,听了董鄂氏说的话就默默把心中的念头给摁死了。
    ——呵呵,这次出不去还有下次,人家自己作死,他何苦为了这么个没脑子的花瓶再去踩嫡福晋的脸面?
    赫舍里氏“噼里啪啦”冷嘲热讽了一通,把董鄂氏噎得说不出话来,方才觉得满肚子的邪火褪去了。
    看现在变成董鄂氏被她气得面色发青,赫舍里氏反而心情变好了,笑眯眯道:“章嬷嬷,侧福晋可是咱们爷心尖上的人,但凡有什么吃的用的缺了,大可向我来提。”
    她这是在展现自己有主母的气度,咱也不是克扣你份例,要吃的要喝的要用的都给你,不过想出府会情郎,呵呵,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赫舍里氏心中暗爽,面上客客气气地把董鄂氏送走了,一扭头却见贝勒爷临走时特意交代过她的那个贴身太监德九隐蔽地对自己使了个眼色。
    对方一看就是有事找她,她见贝勒爷身边的奴才,要是特意避开人,难免让人生疑。赫舍里氏微一沉吟,等到了第二日白天,去娜木钟房里请安时,让人把德九也给叫去了,她觉得贝勒爷有什么事儿要嘱咐她,肯定也不会有意瞒着太妃的。
    果然德九没有犹豫就直接把意思说了,不过他总得提供点让人信服的理由才能让赫舍里氏答应冒着风险让董鄂氏出府。
    这理由也是现成的,德九道:“回禀太妃娘娘、福晋主子,主子爷老早就在打听着鄂硕府上之事,可惜鄂硕把首尾处理得还算干净,主子爷打听了许久都没有消息,因而想着,看是不是来一招‘引蛇出洞’。”
    博果尔想在鄂硕府上查什么,他当然不会说得很明白,在座的也都听懂了,赫舍里氏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可若是再闹出了丑闻,该如何是好?”
    她倒不是不能理解博果尔的想法,哪个男人碰上这样的破事儿都得受不了,肯定得牟足了劲儿报复回来,那第一要务就是得先找出报复对像是谁来。
    不过能理解不代表这话她不用问,毕竟董鄂氏现在归她管,赫舍里氏多问一句还是很有必要的,日后出了事儿也找不到她头上。
    娜木钟想得比儿媳妇更深一点,她看人更加厉害,隐约觉得德九的话没有都说出来,想想儿子走后这一个半月,还真是出了许多怪事,董鄂氏急着出去,同时还有人想进来呢……
    她悚然一惊,许多疑点都一下子想通了,右手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又生生止住了,拦住赫舍里氏的话头道:“行了,既然是博果尔的意思,那就照着他的吩咐去做。”
    赫舍里氏乖巧地一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是,额娘。”
    娜木钟勉强对着她笑了一下,心头的怒火腾腾地向上涌来——原来就因为那个贱妇,皇上才把她儿子给派出去打仗的?合着没了博果尔,你们两个就能奸夫淫妇一拍即合了是吧?
    ☆、董鄂回府
    如果皇上果真看上了董鄂氏,那还真能完美解释这两年发生的种种古怪之事。娜木钟又是惊,又是气,她算是一下子想明白了博果尔为何在发现董鄂氏对他不忠后还非要留着这个女人而不是直接下手弄死的原因了。
    当着赫舍里氏的面,她还勉强维持了好脸色,等到让丫鬟把赫舍里氏送走后,娜木钟看着仍然跪在下面的德九,表情才显露出狰狞和凶狠来。
    她让所有的人都退下,连贴身的心腹都赶了出去,方才问道:“你告诉我,博果尔是不是对奸夫是谁早就心知肚明了?”
    她暂时还不知道这个小太监知道多少,所以不可能把话给说破,免得再坏了儿子的谋划,娜木钟只能选择旁敲侧击,先探探他的口风。
    德九也没想到太妃能 反应这样迅速,但主子爷临走时倒是也说了,若是太妃娘娘猜到了,大可不必瞒着她,因道:“启禀娘娘,主子爷一年多前就已经明了了,只不过……对方的身份有点棘手,所以才……”
    娜木钟闭了闭眼睛,她以往对董鄂氏还只是厌恶,现在对方已经威胁到博果尔的名声、前途乃至性命了,她再想起董鄂氏来,简直就是恨之入骨。
    娜木钟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算是把心头翻滚的诸多情绪给压了下去,低声道:“我是不知道博果尔是如何打算的,但我相信自己的儿子。日后他但凡还有什么吩咐,你只管放手去做,福晋那边,我都能给你兜着。”
    这种事关身家性命的事情,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娜木钟也不赞成漏给赫舍里氏,她甚至都有点后悔自己怎么就把事情给想通了呢,儿子不肯告诉她,说不定也是另有考量的,她可千万别无意中坏了博果尔的大事儿。
    德九见太妃面上隐隐有懊恼之色,连忙劝道:“主子爷说了,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照常行事就是……”顿了顿也担心娜木钟再紧张起来矫枉过正了,特意小声道,“主子爷还说,侧福晋让整个贝勒府蒙羞了,您和福晋若是气不过,打她骂她,都是无妨的。”
    娜木钟点了点头,挥手让他退下了。
    有了德九传达了博果尔的意思,五日后传来鄂硕福晋卧病不起的消息,董鄂氏趁机再次提出要回鄂硕府上去,赫舍里氏装模作样地小小刁难了一下,便允了她的请求。
    董鄂氏打着为额娘尽孝的旗号,又提出想要在鄂硕府上小住,等额娘病情好转了再回贝勒府。这个要求就着实有点过分了,让出嫁女回府都已经算是开恩的了,赫舍里氏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守在门口的德九,揣度着他的神色,直接给回绝了。
    董鄂氏本来谋划着回去住上十天半个月的,这样同安郡王私下会面还能松快点,若是安郡王有玉成之意,领着皇上一并出现,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赫舍里氏如此不近人情,连让她多住几日照顾额娘都不肯,甚至还特意嘱咐了跟着去的车夫,说最晚申时就得回府。
    董鄂氏无法,只好盘算如何在一个白天的时间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完——最多也就能同安郡王会面,要得见圣上恐怕不行了。
    她因此特意回房换了套见客时清雅淡丽的旗袍出来,并不知道在这个间隙中,德九已经让一队准备好的人马乔装成董鄂氏的模样出府,还拿着博果尔的手令调派了人马来暗中护送真正的董鄂氏离府。
    马车为了隐蔽是特意绕远路在城边七拐八拐,转了半天确定无人跟踪后才缓缓驶入鄂硕府上的。董鄂氏倒是隐约觉察出来一点蹊跷,她觉得这次回府所耗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董鄂氏自动用“一定是福晋小肚鸡肠,不乐意顺她的意,才特意让人在路上多耗一点时间的”来为古怪之处解释,很是在心中畅快鄙夷了赫舍里氏一通,方才平心静气地从马车上下来了。
    鄂硕早早就听说大女儿回来了,他有点诧异以董鄂氏在贝勒府上的地位竟然还能被获准回府,但他不但丁点都不高兴,甚至也不乐意让董鄂氏见自己的福晋。
    ——他福晋跟鄂硕一样,这一身的病可以说都是被董鄂氏的臭名声给激出来的,去年两口子都是大病了一场,不同的是鄂硕终究抖抖身上的土爬了起来,而他福晋重病不起,眼看着就要撒手人寰了。
    鄂硕一府的名声都被败坏了,过两年唯一的儿子费扬古就该议亲了,可他家名声都臭到头了,原本看好的几家人如今都变得口风暧昧起来。
    鄂硕本人更不用说,要是襄贝勒同两年前一样还是个朝上的小透明,那他的处境还不至于那么艰难,可如今襄贝勒已经明明白白成了皇上的心腹,上赶着想给他卖好的人都喜欢来踩鄂硕一脚表白忠心。
    更何况家门不幸,鄂硕本人也真心觉得无颜已对,别人就算不刺他几句,他自己都觉得没脸见人。这样的情况下,鄂硕肯给董鄂氏好脸色看就怪了,都没有亲自来迎接,只让两个门房把董鄂氏请了进去。
    董鄂氏出嫁前,因为带着丫鬟去教堂的事儿被鄂硕给知道了,就已经看尽鄂硕的脸色了,见此也没有放在心上。
    鄂硕说她额娘身体欠佳,她就不用去叨扰了,只在窗外给她额娘磕头问安就好。他说完后还特意打量董鄂氏的神色,见她竟然对此也没有坚持,不禁心凉了大半。
    董鄂氏在府上待到晌午,就提出要带人去莫子轩采买笔墨纸砚,彼时鄂硕 出门办差了,她从贝勒府带来的两个丫鬟也都不管她,鄂硕府上其他的人是不敢跟她直接叫板,就这么让董鄂氏顺顺利利出门了。
    彼时德九率先派出去的伪装成襄贝勒府侧福晋的人马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博果尔的暗线顺着车马消失的线索往下寻找,发现能一路查到董鄂氏留在卧房里的一封书信表示她同鄂硕府上的副管家一并私奔了。
    德九把信给烧掉了,明白以后那队人马找不到了,鄂硕府上的副管家肯定也不会再出现了。孝庄太后估计不会预料到董鄂氏能逃过此劫再次出现,这次是借着太后不会预料到贝勒府的人会出面保住董鄂氏,但下次可未必这么容易了。
    他想了想,还是去求见了赫舍里氏。
    董鄂氏在跟岳乐见面后匆匆回府,听跟着自己来的下人说福晋闻听到您额娘当真不好了,便允诺她可以在府上小住十日。
    董鄂氏着实松了一口气,急忙给岳乐送消息过去,岳乐回她说太后病得略有起色,他争取看能不能请皇上过两日出来游玩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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