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鹏到底也没有做出十几头牛同耕的壮举来,租一牛每日要20钱,另外附赠铁犁。张鹏算了一笔账,牛耕需三人操作,而自己能使唤的人手满打满算正好三人。
    这就意味着即便以重金租众牛,他也没有足够的人力来操控,难道再额外雇佣士伍给自己种田嘛?穷怕了的人一切都要精打细算,炫富这种事张鹏也只能想一想罢了。
    找到李典,缴纳了相应的费用,又从仓中领取了铁犁,张鹏便直奔牛舍。有一头黄牛他已经觊觎很久了,此牛不但身形最为高大,还温顺听话,是耕田的老手。用后世的话来说,此牛器大活儿好,乃是丰牛里耕田界的扛把子。
    牛舍的一切工作都走上了正轨,张鹏并不用再像以前那样事必亲躬,他就如同企业总裁,只需要把控方向就好。再者,有硕这般称职的经理人,还有“奋”和“安”两个一心表现自己的员工,真是美滋滋啊······
    至牛舍,喊上肌肉发达的硕和奋,留下稳重老实的安,一行三人便赶着牛直奔田地,稍事休息后就开始动工翻土!
    田典垣今日并不在,张鹏便如脱缰的野马,再没了管束。他让硕和安驾犁,自己牵牛,开始了穿秦后的第一次牛耕。不过,第一次总会因经验不足而状况频出,只耕了一亩地,黄牛便不肯再走,而是站在原地不动。试着强拉了两下,黄牛依然无动于衷,张鹏诧异道:“这是何缘故?”
    硕和奋平时只用过耒耜给人庸耕,也是第一次接触耕牛,同样面面相觑,急的冒汗。
    就在三人束手无策时,熟悉的嘲讽声响起:“竖子不知惜牛,空耗其力,真是造孽!”
    只见里典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田边,看样子暗中观察了很久,直到再也忍耐不住才出口。
    硕还记得这脾气大的要命的老丈,立刻拉着奋稽首见礼,然后就躲到了一边。倒是张鹏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亲热地上前拉住垣,道:“小子又错了,还请上吏教我······”
    垣一脸嫌弃地将张鹏伸来的手甩开,指着地上的铁犁,道:“你且拉一下试试!”
    张鹏将信将疑地拖了一下,犁头插在田里竟未动分毫。他不信邪,换了个姿势,双臂用力,身体后倾,鼓足了力气才将深入土层内的铁犁拉动了几分。
    “这······”
    垣不屑道:“素问牛长最是爱牛,如今观之,也不过如此。”
    张鹏一下子涨红了脸,他在前世耕田都是用拖拉机,养牛也是为了吃肉,只偶尔看过邻居用牛耕田。所以在他眼里,牛这么大的力气,翻土应该毫不费力才对,没想到实际情况却和自己想的完全不同。
    垣指着黄牛,教训道:“凡牛耕一亩,须卸犁而驰之,饲以水,方可存力持久。”说着,他痛心疾首地将鹏、硕、奋三人挨个指了一遍,斥道:“似尔等这般强用耕牛,就不怕伤牛掉膘,受官府责罚吗!”
    听田典垣这么一说,张鹏才猛地想起来——他被任命为牛长的时候,都田啬夫牟曾经嘱咐过:“如果耕牛掉膘,汝要被官府笞打,腰围每减少一寸,汝便要被竹板抽打十下!”
    “嘶······”张鹏连忙喊硕和奋过来帮忙,三下五除二地将架在牛脊背上的犁卸下,然后才一脸小心地赔笑道:“上吏勿怪,小子在也不会如此了。”
    “哼!”垣冷眼一瞥,算是原谅了。
    不过牛长鹏接下来的一番话,又让他翘起了胡子——只见张鹏好奇地蹲在地上,用力将铁犁拔出,不满道:“此物携起不觉其重,可为何翻土就如此耗力?”
    “耗力?”垣简直不晓得该怎么说这小子了,既无知又懒惰,他不禁有些怀疑:“此子当真善于饲牛么?”
    奋也奇怪道:“铁犁牛耕已经是最省力的法子了,怎会耗力呢?”
    硕则挠了挠头,半晌才开口:“大兄,你怎地忘了,从前咱看人牛耕,可是羡慕得紧嘞······”
    张鹏当然知道牛耕比人力更方便快捷,但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手中摸着的铁犁,又回想了片刻前世邻居家用的犁,张鹏猛地一拍脑袋:“秦犁和后世的犁根本就不一样嘛!”
    想及此处,张鹏自信一笑,拍掉手中的泥土站起身道:“俺有法子让牛更轻便的耕地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反应各不相同。垣自然是翻了翻眼睛,根本一个字都不信。奋则有些迟疑,见田典的表情后,也开始怀疑起来。
    “大兄所言当真?”惟有硕信以为真,连忙道:“把犁也劳累得很,要时刻控制深浅力度,不晓得有法子更省力不?”
    “自然有法子!”张鹏兴奋地来回踱步:“后世就有一种犁,既省力又能控制深浅,这好像叫宣什么犁来着,名字是记不住了,但大概的样子倒是有印象。”
    他对硕道:“乃翁是上好的木工,定能做得出来!”
    “嗯!”硕用力点头,也充满信心,仿佛鹏口中的那种犁已经造出来了一般。
    “哈哈!”垣看傻子一样看着张鹏和硕,讥笑道:”无知小儿,懒惰成性,这世间岂有不耗时费力便可收获的耕种之法!“
    说着,垣再也忍无可忍:“若非都田啬夫牟请我,吾早就一走了之。本以为尔会有所收敛,你却不知悔改,日日空谈妄想——费地力而秋作、耗牛力而强耕,如今更是为了惰怠而欲改沿用数百年之犁!”
    “竖子不足与耕!”
    垣留下了一句狠话,气汹汹地走了。
    张鹏呆立当场,又好气又好笑。任何改革都会有阻挠,绝大多数并非是出于利益得失,而是人类对未知天生就有一种恐惧感。人们在不知道做出改变会有怎样的后果时,往往都会拒绝改变,这是动物的天性使然。
    可张鹏是来自两千多年后啊,虽然来自后世的知识和观点可能并不适用于秦代,但说一句夸大的话,在某些程度上,张鹏就能代表真理,就能为别人指出方向!
    摇了摇头,与其争辩,不如实践。他对不知所措的硕和奋招招手:“愣着作甚,且再翻两亩地,就去做新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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