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的流民营地断断续续搭建了几个月,竟然有了一定的规模,不下于一个集市。
    一间木屋子里,十几个俘兵,还有王二,种光道,傻大个,头生等人。
    桌子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食物,俘兵们挤在一起吃的满头大汗。
    “这狗朝廷上下只顾着争权夺利,贪腐横行,民不聊生,从来就不肯看一眼,连官兵都是这个惨样子,难怪听说辽东被一个小小的鞑子部落打的丢盔弃甲。”
    种光道举着酒杯叹气道。
    “如果不是官府连年增派劳什子“薪饷”“均输”,就连这百年也难得一遇的旱灾也不愿意放过我等草民,让我等只能等着饿死,谁愿意造反?”王二也举起酒杯接话说道。
    “咱家的种粮都被役丁们拖走了,这是要把咱一家子都往死路上逼,官老爷们高高在上,整日里吃香喝辣,何时低头看咱们一眼?咱的大大娘亲亲人都饿死在了咱眼前,如果不是幸遇王大大和先生收留,咱一个小孩早就成了草野中的枯骨。”头生一边说话一边哭泣抹着眼泪。
    小孩的话没有人怀疑,而且头生说的都是真实的事情,描述的也不是一家两家,而是整个世道如此。
    俘兵们脸色苍白,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更有人胸前起伏,明显也是一肚子气。
    “来,喝酒。”王二举着酒杯,俘兵们不敢怠慢,纷纷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王首领,咱们根本就不想和你们打,是县城里的大人们逼我们出来打,咱家里人连喝了半个月的米汤,饿得整晚都睡不着觉。”
    “是啊,我们都是苦哈哈的人咧。”
    俘兵们七嘴八舌的说道,深怕此时王二大当家的翻脸,把他们与当官的比作一路人,拉出去咔擦了。
    “几位好汉看上去一身本领,想不到却被世道逼成这样,朝廷昏奸当道,圣人不能立足,各位堂堂七尺男儿,上没有报效国家之路,下不能养活家人,真是可悲可叹。”
    种光道一身书生模样的打扮,第一印象就赢得了几个俘兵的敬畏,果然不愧是读书人,在哪里都能混出头。
    这读书人明显地位不低,就是不知为何要投身流寇自毁前程。
    等种光道三言两语讲清楚了他们内心的委屈,特别是说道连自己家人都养不活的时候。
    想起家中的老娘,日夜操劳的婆娘,吃不饱饭的孩子,有几人更是痛不欲生。
    头生低着头掩饰快要忍不住的笑意。
    大当家和种光道想招降这些俘兵,别看官兵吃了败仗,这些俘兵各个无精打采,但是对于流民军来说,却是最为需要的人才。
    大当家的是农民出身,种光道也不懂兵事,流民营地里其余人大多如此,对于到底要怎么样练兵,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头生前世见过很多影视作品,大学时也军训过,站过军姿走过正步,凭这些敢说自己懂练兵,那就真是狂妄自大。
    看过西班牙大方阵,瑞士方阵,看过一些战争片,就敢大言不惭的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头生一直就不明白,一个人从来没有吃过猪肉只看见过猪跑,他就知道猪肉是什么味了?
    他觉得从来没有吃过猪肉的人,哪怕天天抱着猪睡觉,他还是不知道猪肉是啥味道。
    所以对于兵事,头生不敢贸然插言,他不懂!
    这些俘兵经过盘问过,都是卫所的普通士兵,对于练兵也不知其然,一年中难得的几次的训练也是马虎了事,其实都算不得什么人才。
    但是谁让矮子里挑将军呢,现状只能如此。
    种光道做了一个局,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能知道的人中又没有会说话的,最后只能找到了头生。
    “这些当兵的不会轻易的投靠我们吧?”头生被种光道找来的时候表示怀疑。
    还有些泄气的话他说不出口,别看现在流民营地几千人,还打败了一次官兵,愿意投奔大当家的除了实在活不下去的流民,还真没几个主动投靠的。
    种光道一眼就看穿了头生的心思,“所以我们做个局,王二大当家,我,还有你,都讲一下现在的世道,穿不暖吃不饱,那些俘兵如果真有骨气当时也不会投降。”
    哦,诉苦大会!头生恍然大悟。
    听到眼前也算半个弟子的又一个新颖的词,种光道轻抚一了下巴的胡须一下。
    也不知道这孩子都是哪里听来的话,虽然粗俗,却又非常精确,让人不得不赞同。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可是前世太祖手中无往不利的宣传法宝之一。
    看着头生一脸兴奋,仿若胜券在握的模样,种光道非常不满。这孩子早慧是早慧,可就是太过急躁。
    事情往往只会推演一半,见到一星半点门槛,就急匆匆的认定是真确的,然后一头撞进去没有回转。
    “俘兵们降不降我们,不是靠的我们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头生莫名其妙的看着先生,难道自己又猜错了?
    种光道见头生愚钝还没有醒悟的茫然,朽木不可雕也的无奈道,“朝廷做了些什么才是重要的。”
    听到先生说的如此明显,头生这才醒悟过来。
    是啊,朝廷做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是谁让这些卖命的士兵们吃不饱肚子?是谁让他们养不活亲人?是谁在逼着他们干活?是谁在亏欠他们?
    明朝两百余年抵御外虏,内治百姓,但凡朝廷不是逼迫这些底层士兵过甚,谁也劝降不了他们。
    头生恭敬的向种光道弯腰施礼,“弟子受教了!”
    种光道叹了口气,对于眼前这位不是弟子甚是弟子的孩子,他是给予了厚望的。
    “朝廷奸臣当道,宦官误国,大臣只顾争权夺利,不顾百姓死活,我又怎会沦落至此?”
    “造反是为了活下去,但终归不是正途,总还是要想办法招安谋得保全,我这一生有了从贼的污点再也没有了指望,你还是个孩子,只愿你踏实读书,加上这一路颠簸流离的所见所闻……”
    原来钟先生还想着招安?
    这是头生没有想到的,说来也是,除了他这个人来自后世的灵魂,知道明朝真的没有多少年的光景,谁也不会想到明朝十几年后竟然会灭亡在流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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