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站在院外的赵佑良早就对棍子冲火场的事心有怀疑,现在这把藤椅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更加深了他此前的猜测。
    看见赵佑良进来,胖女人先是瞪了他一眼:“男人里就数你没用,每天就知道侍弄你那些花花草草,像个老娘们似的,还骗老娘来这么个破地方,活菩萨...就他?他屁股上的胎记老娘都见过!怎么么见着他长出根神仙毛儿来?”
    胖女人越说越离谱,嗓门也是越喊越大。
    正这时候,正屋门吱扭一声,由里面走出个女人,低着头却不敢说话,只是微微向赵佑良和胖女人道了个福:“杨婶。”随后拉着小六低语了一声:“相公,就是她娘家的哥,故意压了咱家地的地契钱,还叫人打了咱爹,咱们斗不过她家的。”
    来的人正是二丫。
    小六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大清早的无缘无故被人骂了一顿,而骂他的人居然还是昨晚才被自己救了命的主儿,可二丫这么一说,他反而平静了下来,歪着头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赵杨氏这个悍妇。
    泼妇对二丫行的礼回都不回,眼一闭嘴一撅道:“姓赵的你自己瞅瞅,他们家房子都是歪的,再看看这媳妇,褡裢坡杨家二丫头,跟我们家还姓了一个姓,丢不丢人?你看看她丑的......”
    二丫的眼泪在眼睛里转圈儿,哪成想在原乡就被她们杨家人欺负,跑到定福庄来也不得安生。
    “住口。”,小六一声暴喝,在他心里头他怎么说二丫都行,但别人却不能对二丫有半个“不”字。
    几乎就在同时,赵佑良也立着眉毛喊道:“住口。”边说着,边伸手要拽这泼妇往外走。
    泼妇也被他们俩不约而同的暴喝吓了一跳,一时没醒过神来,正愣着的工夫,东屋门“咣当”一声被一脚踹开,门里就能看见个身子,脖子以上全被门梁挡了个严实,一看就知道是吕二愣子。
    他揉着眼睛想往外走,却忘了自己的身高,嘭的一声脑袋整撞上了门框,吃痛之下双手一抱头,绔裤滋溜一下划到了地上,幸好二丫此时正委屈着哭得眼泪汪汪,根本没回头看。
    “我的妈呀~”悍妇惊叹一声,一双小眼睛睁得溜圆、嘴巴大得连厚厚的嘴唇都已撑开,不错眼珠的盯着吕布光着屁股的身子。
    二愣子似乎也缓过了神,晃了晃脑袋这才提起着绔裤,紧走两步怒目圆睁的瞪着仍在愣神的泼妇,随即就像他昨晚拎死兔子一样、把肥婆娘直接扔出了院门。
    泼妇的大嗓门由院外传来:“我滴天呐...没法活啦...光着屁股耍流氓啊...乡亲们快来人呐...救命呐......”
    出乎意料的是,赵佑良这次却理都没理地上的泼妇,反而再次一揖到地:“活神仙莫怪罪,我家这婆娘虽生性泼悍,但人不是坏人,还望恕罪。”
    吕二愣子手还拎着绔裤朝东屋大喝道:“姓曹的,你出来堵上她的破嘴。”
    就听西屋有人哈哈着喊了句:“不去,太早了还软的呢,我待会问问老李有没有兴致。”
    随后又一个憨声憨气的声音道:“莫推鹅,鹅碎觉!不然莫滴兔子吃。”
    东屋里稀里糊涂的有人叨咕了句:“兔子熟了叫我。”
    赵佑良一脸的尴尬看着小六,小六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那是人家媳妇,正主儿现在就站跟前呢。
    就在这时,只听见院外又是一阵杂乱,一个尖嗓子离得老远就在喊:“老子知道他们家在哪,你们别拽我,说啥老子也不去,放手啊你们几个狗奴才!”
    小六对着赵佑良呵呵一笑,这声音一听就是棍子,赵佑良也是眉头紧皱,冤有头债有主,一切的根节都在他这不争气的小舅子身上。
    不消片刻,一个头发都被烧得焦糊的尖嘴猴腮的棍子、被几个家丁连拉带拽的扯进了院子,临到院门口时甚至干脆坐到了地上,死活都不起来,跟他那也同样坐在地上撒泼的姐姐正好做了个脸对脸。
    泼妇见来了娘家人,底气似乎足了不少,饶是如此,她仍是不敢进院子,只站在门口说:“棍子,老娘让人欺负了,你给老娘出了今天这口气,老娘就把春桃许给你做妾。”
    棍子此时已站在院子正中央,哭丧着脸回头看了看早已蓬头乱发的姐姐,犹豫了半天,突然面向赵佑良、开口说了句泼妇做梦也想不到的话:“你自己的婆娘你就不能好好管管?”
    他偷瞄了院门口一脸惊愣的泼妇一眼,又低头勾着眼睛看了看小六,怯生生用蚊子声嘀咕道:“不行休了算了!”
    二丫噗嗤一声、脸上带着泪花笑了出来,立刻又憋了回去。
    赵佑良像是头回认识棍子一般张着嘴看着他。
    唯独小六态度和蔼可鞠的向棍子点了点头:“佛门宽广、道法自然,枯木犹能生叶,浪子也可回头,棍兄颇有善缘啊。”
    棍子一听,脸上本就不协调的五官顿时挤在了一起:“六爷,六爷,小的真没善缘了啊,善缘昨晚不都孝敬您了吗?”
    他的声音略有哽咽,已带了哭腔得嘀咕着:“这咋还没完没了啊,你们仙人跳咋还钩上高利贷了......”
    小六歪了歪脖子问:“你说什么?”
    棍子立刻惊醒、赶忙一缩脖子叨咕着:“我说不睡觉也得还了您的债。”他还没忘给小六打的那张欠条。
    这是三个人第二次面对面站在小六家的院子里,只是彼此的态度却有着天壤之别。
    赵佑良问道:“你昨晚是不是纠集了你们那群游手好闲的东西,跑人家胡闹来了?”
    棍子屁都没敢放一个,那神情就像个做错事的十岁孩子。
    他见棍子不回话,心里自然有了定数,骂道:“你们这些为祸乡里的东西,赵某就算一辈子绝户,今天也要把你送了见官。”
    小六赶忙搭茬:“赵庄主,棍兄见在下寒舍简陋,昨晚特别带人送来些过日子的财物,并未胡闹。”
    棍子见小六给自己开脱,赶忙尬笑着点头:“对,对对,我是给六爷送东西的。”
    赵佑良皱着眉,看了看门口犹如呆嗫般站着的泼妇,又向棍子问道:“你们昨晚来家里救火,是不是也是活神仙派来搭救的?”
    棍子一愣,立刻恢复了本态,像是说书一样眉飞色舞的说:“你咋知道的?我昨晚晕了过去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六爷可真神了,他让我们拎了五六个水桶、带着我们二十几个兄弟刚到咱们家门口,院里火头就起来了,你说神不神?”
    赵佑良闻言看了看身边仍然微笑着的小六,紧走两步死命拽过门口的泼妇,按着她脑袋便一同跪了下去道:“活神仙再造之恩,赵某一家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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