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行 作者:魏香音/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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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成全。”

    戚云初将手中的怀炉搁到一边,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你说说,自己想要做什么样的人。”

    叶佐兰道:“一个不会被人欺负的人。”

    戚云初却嗤笑:“亏得你在外净坊混了那么久,竟还不知道宦官这一辈子,就是被人欺负的命。你若忠厚老实,就是木讷愚蠢;你若聪明灵巧,就是奸诈狡猾。你若与人交好,则是捱风缉缝,若要独善其身,就是刚愎自用……真不想被人欺负,大可以往井里一投,说不定下辈子就真成大宁朝的主子了。”

    遭了一顿奚落,叶佐兰也不反驳,只是又道:“我有报效朝廷之心,也有学问与抱负。我想改变这世间种种的不公与邪见,而那就必须首先站到高处。”

    “内侍不得干涉外朝。”戚云初支着脑袋,打了一个哈欠,“陆鹰儿应该让你抄写过那些文书罢?”

    “可那只不过是一纸教条!”

    叶佐兰终于忍不住了,他双手用力拧着衣裳的下摆。

    “我也想要像秋公大人您一样,惩戒眼前的不公和邪恶。我也想要像您一样,能够在谈笑之间,让那些狗苟蝇营的官员们心存敬畏!”

    “像我?我有什么好像的?”

    戚云初从精致的软榻上微微探起身来,一手捉住了叶佐兰的脸颊。

    “你以为,这些都是我最想要的么?”

    “……不是。其实,这些也并不是我最想要的东西!”

    叶佐兰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回答:“可是我最想要的……最想要保护的人,已经不在了。秋公大人,您说,我还能有什么别的奢求?”

    他的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长秋公的回应。

    戚云初依旧轻轻地捧着叶佐兰的脸,而目光却已经滑落到了他的衣襟之间,那枚若隐若现的护身符上面。

    第38章 北上一孤星

    当伤势差不多痊愈的时候,叶佐兰将爹娘的骨灰埋葬在了大业坊西边的高岗上。

    他不敢树碑,因此又在坟上种下几株细兰作为标记。有了忠伯夫妇作伴,想必九泉之下也不会觉得太过冷清。

    做完这件事之后,叶佐兰回去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裳,铺纸、磨墨,提笔开始给叶月珊写信。

    「月珊姐姐如晤:

    昨夜残灯尽,寒窗透雪斜。孤星天市客,只影业坊家。倏忽间又到炽炭围炉的时节。回想家中昔日的热闹亲近,而今孑然一身的寂寞,突然变得格外难耐。

    所幸,知道姐姐你在柳泉城里一切安好,我也稍稍觉得欣慰了。

    不知不觉间,我与姐姐分别已经一年有余。家破之时的凄风苦雨,至今仍历历在目。爹娘的遭遇仇恨,我无时无刻不记在心头。

    然而,再大的风浪终将归于平静,舟船也都会有起桨远行的那一天。

    陆叔在城中的纸笔店里给我找了一份活计,平日里写写算算,也还比较清闲。等到出师之后会有一些月钱,你若是想要城里哪家的胭脂水粉,尽管对我说就是了。

    姐姐,眨眼之间,你也快到及笄之年。记得临别之时,我曾与你约定,待到爹娘从东边归来,我们一起送你出阁。然而这一年多的日子下来,我却发现身边没有亲近贴心之人,竟是如此苦闷孤独的事。

    所以,姐姐若是遇上了心仪之人,而那人又真心可靠、值得依托;便也不必再多顾虑等待,只管坦然接受就是。相信爹娘若是得知消息,也必然会为了你的幸福而感到欣慰的。

    姐姐,我即将搬去纸笔铺内居住。你若有事,依旧可以写信到陆家;我也依旧会托人写信与你。再过几年,若我学有所成,也许会来柳泉城与你见面。

    尺素苦短,言浅情深,万望姐姐珍重。」

    写到这里,叶佐兰停顿了一下。

    他重新润了润笔,珍重地添上最后一列。

    「弟佐兰手书」

    写完了家书,他将纸笺拿到一旁小心晾干。又取来一张外净坊专用的劣等草纸,开始抄写《净身文书》。

    这段文字,叶佐兰已经来来回回抄写了不下百遍。

    然而与之前的那一百余次不同,这次抄写完毕,他深吸一口气,在末尾端端正正地署上了自己的另一个名字。

    「陆幽」

    两份字纸先后干透了,叶佐兰将家书小心折好收进信封里,而自己则揣着那份净身文书出了门。

    覆了一层薄雪的小院子里,一身黑衣的陆鹰儿正在等待着他。

    像往常一样,叶佐兰将手上的文书交给陆鹰儿。

    然而破天荒地,陆鹰儿竟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你真的不后悔?”

    叶佐兰没有说话,却认真地摇了摇头。

    陆鹰儿叹了一口气,终于伸手接过《净身文书》,揣进怀里。

    两个人一起来到那片压着皑皑积雪的石榴树前。叶佐兰忽然紧走了两步,主动伸手推开了那扇镶有金色铺首的东院大门。

    参拜祖师爷司马迁,瞻仰历代宦官的长生牌位,步入积雪皑皑的小院。

    那股腥臭的药草气味又弥漫过来了。

    如今,叶佐兰已经知道那是由曼陀罗、蒲公英与草木灰混煮而成的汤药。服下之后,人会变得昏昏沉沉,就算是感受到巨大的痛苦也无力挣扎。然而曼陀罗的毒性强烈且不好把握,只要稍有不慎,人就彻底救不回来了。

    死与生,有与无——不管怎么样喝下这碗汤药之后,就不会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所以,在东院里头走过一遭的人,都管它叫做“孟婆汤”。

    在越来越浓郁的曼陀罗气息里,叶佐兰最后一次回过头来。

    他看见的是满院萧瑟的雪景。

    凋零的蒲公英,枯败的凤尾竹……还有院子两侧那灰白色的高高粉墙。墙上歪歪扭扭地刻画着一道一道的名字,还有深深浅浅的掌印。

    陆鹰儿说,他从未叫人修缮过这两堵墙。因为这是一些人留在这世上的唯一痕迹。

    院子的南端,是堂屋的北门。

    门里有点暗,供桌上亮着两星烛火,照亮了内侍监长秋公戚云初的画像。

    蝉衫麟带,龙章凤藻,宛若神仙之姿。

    只是霜雪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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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幽在东院的砖房里躺了整整三天三夜。

    在四周缭绕着的曼陀罗气息里,他半梦半醒,无数过往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回。

    他看见了爹与娘,忠伯、陆叔、朱姨和月珊。

    他看见了戚云初,也看见了傅正怀、杨荣如、丁郁成和唐权。

    他还看见了唐瑞郎。

    第三天清晨,陆幽睁开了双眼,坚持要下床行走。

    第七天晌午,他缓缓走出了东院。慢条斯理地洗澡,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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