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清晨,太虚门破天荒看到久违的阳光。演武场上残留的火苗渐渐扑灭,冒出缕缕白烟消散在空气之中。昔日恢弘的宫殿如今看去破败不堪,昨夜一战,彻底改变太虚门。
    山间厚积的白雪,此时露出黝黑的皮被,消融的白雪化作一条条清澈小溪,沿着山坡流入沟渠。
    人影密布的演武场,此时却静得让人不可思议,偌大演武场,数十名被五花大绑的弟子,跪在地上埋头不语,从瑟瑟发抖身上不难看出他们心中恐惧。
    这些人都是昨夜反抗中被抓捕的弟子,也是被列入死亡名单的人。
    站在他们对面是鸩翎还有太虚门众位执事。一眼望去估摸也是数十人的样子。周围还有上百甚至上千名弟子,每个人都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弄出个动静来。
    演武场的正中,有个高起量尺的平台,那是平日里门里弟子比武的地方,他们喜欢叫那块突兀高起的平地叫擂台,在上面比武的弟子,都是生死勿论,所以这些年已鲜少看到有人在擂台上比武。
    鸩翎虽未恢复以前那般举手投足震慑四座的气势,但她气场依旧强大到让所有人肃然起敬。
    长袍沒过脚跟却不拖沓地面,每一步都恰到好处,不轻不重。长发越过的高领往后随风轻扬,晨晖之下焕发新生气息,却又隐藏隐隐杀气。
    踏上擂台,鸩翎挥袍转身目光冰凉,面向跪倒在地数十名弟子,消瘦脸上浮现一抹难以察觉到怒意。
    鸩翎修长右臂迎光举起,手中那枚金色令牌映着朝阳闪闪发光,顿时演武场传来齐刷刷拜拜声音。
    “参见门主!”
    如洪声音此起彼伏,远远向山谷四周荡开,仿佛山岚积雪为之消融。
    “重整太虚,扬我山门”
    鸩翎声音就像一把利剑洞穿苍穹,白云飘过露出湛蓝的天空。
    “重整太虚,扬我山门!……”
    弟子们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席卷山谷每一个角落。在这其中有发自内心的,也有为了活命敷衍的。这些都已经不重要,对于鸩翎来说,太虚门已经重回她的手中。
    “江郎,你看到了吗?巧巧把太虚门夺回来了!”鸩翎仰天闭目,隔着眼皮感受冬日暖阳,露出一抹淡淡笑容。
    为了夺回太虚门,她不惜要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是天意弄人,自己被禁囚牢。却是自己曾经看不待见女儿救了出来,此时此刻,让她鸩翎觉得愧疚的应该非江巧巧莫数。
    可惜昨夜过后,穆萧和江巧巧已经不知道下落,只让白扬带了几句话。
    鸩翎扫视众位弟子,语气郑重喊道:“所有弟子听令,太虚门弟子他日见到江巧巧如同见我,胆敢对她不敬者,逐出太虚门。”
    “遵命!……”
    大家心里都明白,杀死魏龙的是江巧巧和穆萧,太虚门门主本应由他们还当。可眼下两人已经离开,太虚门不可群龙无首。
    如今论地位也是鸩翎最高,她当门主自然也能服众。
    太虚门两堂当然还是保留着,只是如今萨重阳腿受伤,刑堂所有事务暂时交给杨耀宗打理。
    执事堂交给大龙,至于那些反抗被抓的弟子,一律关进太虚地牢择日处理。
    没有隆重仪式,算是临场立君,鸩翎就这样成为新一任太虚门门主。
    眼下除了好好整顿太虚门以外,她最想的就是能见到江巧巧一面。
    从演武场回到住所,鸩翎坐在椅子上显得有些无力,在江里南面前,她已没必要像刚才一样假装若无其事。
    “咳咳……”
    一阵咳嗽让她青筋尽露,看到手帕上那嫣红的血迹,她有些慌乱将手帕收起,生怕一边在倒水的江里南看见。
    “里南啊,给娘拿件厚点外衣,天冷有些着凉。”鸩翎轻声吩咐道。
    江里南端水走来并没多想,随口应了一声好。
    “娘,先喝点水,我这就给您拿衣服去。”江里南弯腰递水,并未察觉鸩翎异常。
    “好!”
    鸩翎的语气好生溺爱,就连江里南都感觉有些惊讶,印象中的母亲总是冷若冰霜,相隔数月未见竟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远本转身走开的江里南顿步回首,低声问道:“母亲您怎么了?”
    眼看举手绕头的儿子一脸不解,鸩翎才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不过她还是保持那慈爱的表情,脸色微略期待问道:“为娘之前对你们不够好,关心太少,你可曾怪过母亲?”
    江里南嘴角上扬眉眼齐笑,仿佛一股暖流涌进心田,朦胧双眼看向母亲,只看见大致轮廓。
    “在孩儿心里,母亲一直都是最好的,孩儿能感受母亲的爱。”
    江里南说完,快步走向房屋一侧房间,他害怕再多停留一刻,会让自己哭成泪人。
    眼看江里南背影消失在房间门口,鸩翎擦拭眼角的泪水,却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江里南回来为她披上外衣,才把她从过往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里南,把西面厢房里的东西搬出来,把房间打扫打扫。”
    双手收紧衣领,鸩翎侧头看向边上的江里南,那双通红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愧疚之意。
    西面厢房是整个住所最大的房间,这些年一直都房门紧锁,甚至江里南都没进去过,那里放着的都是江郎遗物。自打江里南记事起,那间房一直都是禁地。
    “娘,我们现在房间不是够住吗?”江里南狐疑问道。
    鸩翎轻声叹气,扶着外衣小心起身, 站稳脚后转身对江里南说道:“姐姐离家那么些年,在外面不知受了多少苦。若有一天回来也好有个地方歇息。”
    “娘!”
    “你知道为什么那间房一直锁着吗?是娘害怕 ,娘这些年来都不敢面对那间房,每当看到房门打开,总能看到过去的种种,包括你姐姐、你父亲。”
    顿首:“巧巧以前就喜欢坐在那西房门槛,看着爹爹在院里舞剑……”
    此时过往记忆就像柔和的溪水流过,又像是澎湃的洪水冲击着鸩翎的脑海,她多想这些年的隐藏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看向哭成泪人的母亲,江里南笑中带泪紧握鸩翎双手,凝神倾听过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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