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森川显得兴奋无比,成功似乎就在眼前,这么多天的辛劳眼看就要结成累累硕果。现在唯一需要他做的,就是再接再厉、一鼓作气。
    森川已走近林雪宜,双眼圆瞪,进一步恶狠狠地逼问道:“林小姐,留给你的机会已经不多,如果你再不如实招来,今天就是你和你的男友阴阳两隔的日子!”
    “他不是我的男友!”林雪宜决绝说道。
    “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撒谎!”森川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他真不是我的男友,我没有他这个男友!”林雪宜深吸一口气,“我不可能找一个国民党军官做我的男友,我们组织也决不允许!”
    “这么说,这位林先生的生死你可以不在乎?”
    “……是的,我根本不在乎,正如我的生死他也未必在乎一样!”林雪宜稍作迟疑,马上脱口说道。
    “很好!”森川双手从背后环抱至胸前,“那接下来就请林小姐和我们一道观赏老虎桥监狱最严酷的刑罚!”说罢,森川高声吩咐吴诚道:“吴桑,你带人把林犯倒挂起来!”
    吴诚精神大振,一把将雷远从椅子上推了下来。
    雷远一个趔趄,直起腰时,身体已被两个粗壮的男人架起,抬到了铁架旁。
    林雪宜的神情忽然焦虑起来,骤然提高声音道:“我所说的千真万确,他真不是我的男友,你们就是今天把他弄死了,也……也和我没有一丁点关系!我甚至不会为他流一滴眼泪!”林雪宜的眼睛一直注视在雷远那边,眼看吴诚他们没有丝毫收手的意思,心中愈发绝望,忽然鬼使神差说道:“他的女友另有其人!”
    森川心中暗笑,未加理睬。
    林雪宜把声音又提高了些许,继续说道:“他喜欢的可不是我,而是一个叫陶若歌的姑娘!”
    听到这个名字,森川才算有了些兴趣,端详了她一眼,林雪宜和森川的目光交汇,看到他的眼里掺杂着一丝疑虑,以为他对这个名字极其陌生,连忙补充道:“她是南京自救会陶会长的孙女……”
    森川心情复杂,是疑虑重重地回头便看了一眼雷远。
    此时的雷远正被几个人用铁链系住脚踝,正要倒挂上铁架,吴诚看到森川似乎有话要问,就主动示意其他人暂且收手。
    雷远从被推下刑椅后,已然明白等待他的又将是一轮严酷的折磨,虽然他不知道接下来的刑罚内容,但只要林雪宜无恙,他并不在乎鬼子对自己要做什么,故而他的耳朵一直在倾听林雪宜的话语,当他听到林雪宜嘴里说出陶若歌这个名字时,很是惊愕,可又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静观其变。
    林雪宜看自己的这一番话吸引了森川的注意力,也减缓了雷远受刑的时间,心中已经很满意,刹那间思如泉涌:“我承认,我刚认识这位林先生的时候,我是喜欢过他,不过,当前几天我和陶若歌长谈过一次后,我才知道,他不是我的菜……”说到这儿,林雪宜想起那天傍晚陶若歌敞开心扉对自己说出的一席话,不禁悲愤交加,现实和虚幻开始交织,竟然分不清这是她的权宜之计还是对这份情感的抱怨,“我确实天真地认为,我是这个世上最爱他的人,不过自那以后,我才知道我的这份感情相比陶若歌而言真是小巫见大巫,我已想好决定退出了,所以即使今天这位林先生暴毙在监狱里,我想最伤心的人并不会是我……”
    林雪宜一口气倒出心中的郁结,忽然间就风轻云淡起来,仿佛自己的这一席话已将雷远和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也就是在这片刻之间,她已打定主意,要与雷远分道扬镳,从此井水河水互不侵犯。
    也就是这一席话,让她有所启发,她决心以铁石心肠来应对接下来所发生的的一切!否则,依她的能力是过不了这一关的。
    雷远已有些糊涂了,他听到林雪宜煞有介事陈述了关乎陶若歌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心灵独白后,已无法分清这是否是她的真心话,他甚至不能揣度陶若歌是否真的对他心存情意,男女之事,不能说他麻木,起码他并不敏感。
    如果森川不是在开采锰矿这件事上有求于陶嘉渠,是根本不愿在刑讯的过程中,因这样一段狗血的男女情事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然而,既然这件事上,把陶嘉渠的孙女牵扯进来,倒也是意外的收获,看女犯的神情,倒不像是刻意说谎,尤其在她说到气愤填膺之处,完全是真情流露,眉宇之间,还有一缕厌烦之色。
    “林小姐的意思,是有人夺你所爱喽?”森川还是决定要厘清这件事情的原委。
    “谈不上夺我所爱,只是我发觉,那位陶小姐更适合他!”林雪宜缓了缓又道:“难道你不觉得那位陶小姐和他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古屋的眼里露出鄙夷之色,内心“呸”了一声。
    “好吧,我信你!”森川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接下来请林小姐好好欣赏我们大日本帝国最伟大的刑罚!”
    “好!”林雪宜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
    几乎是咬牙切齿。
    森川大手一挥,吴诚带人立即忙碌起来,刚才说了那么多,在吴诚看来,尽是些废话,他早就不耐烦了,现在,刑罚终于得以向前推进,他激动难抑。
    雷远很快被倒挂在铁架上。
    雷远的身子还空中轻微荡漾,他尽管感到不适,但大脑没有歇息,一直在回味林雪宜刚才的那番话。
    看来,林雪宜还是很机警的,只有和他雷远彻底断了这层关系,才不至于被鬼子掣肘,他雷远也可以稍稍从容一些了。
    森川先是站在林雪宜身旁,眼睛一直有意无意地偷偷注视着她的表情变化。
    林雪宜的表情突然间就平静了下来,已没有了刚刚进来时的惊慌,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铁架上的雷远,完全一副置身度外的样子。
    见雷远被在铁架上悬挂好后,森川一个箭步走到桌前,端起桌上的咖啡杯,举杯刚要喝下杯中给他准备的特醇咖啡,发现咖啡已冷,于是三两步来到铁炉旁,将杯中的咖啡一股脑泼到火光熊熊的铁炉里。
    “滋滋”声倏然响起,雾气立即袅袅升腾。
    森川用两只手指夹着咖啡杯,转身来到雷远的铁架旁,弯腰把咖啡杯搁在雷远的脑袋垂直处,然后对典狱长武内二郎使了个眼色。
    武内二郎身后闪出一军医模样的日本人,肩上背着一只医疗箱。
    只见他走近雷远,不慌不忙地从箱子里掏出一根绳子,把雷远的左手固定在铁架的底座上,然后再次开箱……众人屏住呼吸,又见他掏出一根极细的针头,针头的一端连接着一根橡皮管,他似乎在仔细寻找雷远的动脉血管,接着毫不迟疑地把针管刺进了雷远的血管。
    他依旧不慌不忙,直到看到橡皮管中出现了雷远体内的血液,才把橡皮管的末端放在了咖啡杯的上方。
    血流速度似乎太慢,他启动橡皮管上的阀门,让血液流得更快些,可不一会儿又觉得太快了,于是又减缓了它的流速,就这样血滴以他认为最合适的速度,从橡皮管的末端滴落向咖啡杯。
    橡皮管的长度不足,末端离地上的咖啡杯尚还有一段距离,相对的高度使得血滴产生足够的冲量,砸向了杯子,竟然在鸦雀无声的审讯室里,迸发出扣人心弦的敲击声。
    林雪宜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惊慌。
    她的喉咙里,像是着了火一样,好几次她想开口讲话,竟发不出声来。
    不一会儿功夫,血液已经溢满咖啡杯,鲜红的血从杯子边缘向四处溢出。
    雷远一开始,还是没有明显感觉,可当杯中的血溢满的时候,他已开始头晕目眩。
    雷远坚定地认为,这是他看到自己体内流出鲜血的缘故,于是赶紧闭上了双眼。
    偌大的审讯室,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连对雷远恨意满满的吴诚也噤若寒蝉,不自觉地将脑袋扭到一边。
    在吴诚的心里,忽然多了一份对日本人的恐惧。
    林雪宜已经快撑不住了,她不敢多看,又不得不看,在她的眼里,已然没有一丝光彩。
    她绝望地想,这个时候,如果能和雷远一道双双死去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啊!
    她的牙齿紧咬着下嘴唇,已经深陷在嘴唇的肉里,从牙齿的边缘,殷红的血迹清晰可见。
    森川对自己这一套异想天开的刑罚手段非常自豪,他曾经反复询问过军医如此刑罚所带来的后果,军医只给了他一句话:“这是对肉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一般人是扛不过去的!”现在,他所需要耐心等待的,就是击垮对方,直至对方彻底妥协!
    森川意外地发现,这样的刑罚不但对当事人是一种血淋淋的折磨,对林雪宜也有着毛骨悚然的威慑作用,因为他已发现,林雪宜不但脸色苍白,神色慌张,而且整个人已接近垮掉。
    是的,林雪宜又何时见过这样的场景,她所谓的和雷远一刀两断的决心也仅仅是她一厢情愿罢了,除了心口撕裂般的疼痛,她的天地已暗无天日,鬼魅魍魉悉数登场,将她的灵魂正在千刀万剐!
    “求求你们,杀了我吧……”她的声音低如蚊蝇,尽管她用足了所有的气力。
    没有人听她说话,也没有人看她一眼。
    林雪宜认为自己的声音太小了,又拼尽全力喊道:“你们住手……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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