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头上的幕篱是被陆大姑娘逼着带的,原本说好是带头巾,可临出门前大姑娘又反悔了。说头巾包得不全面会灌风,还是得戴幕篱才行。
    而陆大姑娘自己呢,既不是怕被人看了去,也不是怕风大。纯粹是为了分担文舒身上的目光,省得她尴尬。
    不然这满场都是未带幕篱的,只她一个人带,不知道得引起什么非议。而她呢,往年也是惯带幕篱的,那些异样的眼光,她早就习惯了。
    今年原也是要带的,只是前两日她把文小娘子送的那个不畏寒的果子吃了。然后第二天,她就觉得身体微微发热,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怕冷了。
    虽然还达不到跟银红她们一样穿春衫,但是像常人一样穿件冬衣也就够了,而不是又要围披风,又要带手炉。
    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文舒有些无措,这时旁边的陆大姑娘低声道:“不用管她们,走吧。”
    文舒点点头,扶着她往前走。
    只是刚走了几步,便见人群中走出来一位穿红色骑装的小娘子。
    她看向这边,神情倨例,语带嘲讽:“哟,陆大姑娘平日里爱戴幕篱就算了,今日竟还找着了同好,这又是哪里来的娇贵人?”
    李大夫人笑着打圆场:“这位小娘子是东京城来的,咱们这风沙太大了,难免有些不适应。”
    一听这话,那小娘子语气更加轻蔑:“怪不得,难怪一副小家子气。”
    在她看来,东京城的那些小娘子说话娇滴滴,走路慢吞吞,委实矫情的很。
    李大夫人有些尴尬,可又不知道如何说,只得转移话题,朝二夫人道:“球会就快开始了,咱们快进去吧。”
    一听这话众夫人都不看热闹了,忙领着自家孩子往里走。
    文舒看着临走之前还不忘朝她们甩白眼的小娘子,心里顿觉莫名其妙。她和陆大姑娘又没招她惹她,带个幕篱也能惹得她如此反感。
    她把心里的疑惑低声跟陆大姑娘说了,谁知道陆大姑娘来了一句:“我招她了。”
    “啊?”文舒稍怔,随即忙低声询问怎么回事。
    陆大姑娘便一边走,一边低声与她说着二人过往的恩怨。
    “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时是秋天,外祖母带我来看球会,顺带给柏哥哥相看娘子。当时储红也在,我二人看球会时便争了几句嘴。后来中场休息去茅厕时,又无意间听见储红问她胞姐储大姑娘,可看上了柏哥哥?”
    “储大姑娘说没有,还说要看上也该看上我亲哥哥。”
    “我当时与储红不对付,听到储大姑娘这么说,当场就跳出去笑她。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哥哥才不会看上你,储大姑娘立时就哭了。。。“
    “啊?”文舒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曲折的故事。
    “很过分是吧。”陆大姑娘低低的声音传来。
    文舒怔住,实不知该怎么接话。
    在心里,她确实认为陆大姑娘的话有些刻薄。储大姑娘也许只是偷偷思慕陆大人,她这样跳出去说人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姑娘的面子往哪搁啊。
    可嘴上却不敢这么回答,怕陆大姑娘着恼。
    谁料大姑娘笑了笑,接着道:“那时侯年纪小不懂事,如今回想确实过分些。储大姑娘虽然其貌不扬,但为人还不错,我那样说她委实有些诛心。储红见她大姐被我说哭了,立马反唇相讽,我说是我病怏子没人喜欢没人爱,连亲爹都不要,扔到沧州来。”
    “我那时最听不得这种话,偏生又想不出什么话反击,气怒攻心当时就撅过去了。因为这事储红被罚跪了两天祠堂,自那后,每回见着我都要冷嘲热讽一番。”
    “小时侯我还会反击两句,可如今大了,越想越觉得是自己不对。不该出口伤人,也就随她去了,反正也不会掉块肉。如今听多了,反而觉得没那么刺耳了,就当刮了一阵风,”
    听到后头,文舒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姑娘说的在理,又不会掉块肉,自己想开了,才是正理。”
    陆星晚也笑:“小娘子生性豁达,我却是比不上的。从前为了些许小事,不知道生了多少闷气,就是如今大了,晓事了,也只是好些了,但有时侯还是会钻牛角尖。”
    文舒便笑:“谁还没个执拗的时侯,我爹爹说我小时侯脾气可犟了,谁要是欺负了我,我不还回来,觉都睡不着。就是睡着了,梦里都要报仇。”
    “噗”这次换陆大姑娘笑出了声。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看台上落座。
    看台是一座十几丈长,五六丈宽的木制长廊,四周皆垂了布帘挡风,里头则用屏风隔成了十几个小间,每间里都摆放着桌椅和茶水点心。
    二人寻到李家的位置走了过去,此时李大夫人她们早已入座,隔间里只空出来一个位置,只够大姑娘一人坐的。
    文舒也不在意,在陆星晚身后站定,眼睛却看向场中央正拿着挥杆试手的骑手们。
    一个裁判模样的中年男子正大声念着比赛规则。马球会共分三场,分别为女子场,男子场和男女组合场。
    顾名思义,女子场是女子和女子比赛,男子场是男子与男子间的比赛,男女组合场的,则是自家的兄长带着弟妹同别家比赛。
    作为热身场的女子场,此时场中央准备比赛的女子们已经下场了,先前嘲笑她们的红衣女子储红做为其中一队的领队,正在她给的队员们试球杆。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储红转头看了过来,下巴微抬,似笑非笑道:“陆大姑娘可要下场来玩玩?”
    陆星晚自是不会下场,她的身体哪里经受的起这种颠簸,便笑着摇了摇头:‘我就不了,储姑娘自己耍吧。”
    意料之中的事,储红扬唇讥笑:“不下场,来凑什么热闹。”
    陆星晚笑了笑,没回话。
    旁边的人都知道她们的恩怨,都当没听见,没人插话,也没人打圆场。
    随着一声锣响,比赛开始。
    场中骑马的女子都动了起来,黑色的小圆球随着她们手中挥杆的甩动,从这边飞到那边,又从那边飞到这边。
    储红一马当先,手中挥杆高举,双腿一夹马腹向着远处的黑球追去。其它人紧随其后,当得是飒爽英姿。
    文舒看得双眼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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