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想要把以前所有吃过的苦头全都添补在这一双弟弟妹妹身上?
    无论曾氏想的明白想不明白,至少她不会去触碰李廷恩的禁忌,她顿了顿道:“他们对你们不是也挺好,有什么吃的玩的,都惦记着你两是不是?尤其是小宝,上回你们去向家玩,被人欺负,小宝还带着人去向家帮你们出气呢。”
    这一点倒是不错。
    李忠儿和李凤儿就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两个月前他们去向家做客,结果被向家排行第九的一个小胖子拿自己亲爹以前差点被流放的事情出来嘲笑,还被向家几个孩子给推到土里滚了一身泥哭着回来的事情。
    李家和向家是老交情,小孩打架没争赢,李忠儿和李凤儿自己都不好意思找人做主。再说曾氏平时在家常常告诫他们,眼下不是他们仗着威风跟人争执的时候,他们都没想过能把这个公道给讨回来,结果没想到李小宝过来找李忠儿玩,看到李忠儿额头上的伤,登时就火了,带上李廷恩给他会点拳脚功夫的小厮就找到了向家。
    李小宝可不是李忠儿,他找去向家的门,向尚还亲自出来见了一见,一听李小宝是为这事儿,向尚也火了,令人把自己的庶弟给找了出来,然而当着李小宝的面把人摁在凳子上结结实实的收拾了一顿。看那小胖子给打得屁股开火,李小宝才心满意足勉勉强强的带着向尚给的礼回来了。
    就是回来了李小宝都不肯罢休,赌咒发誓的跳脚说一定要再给李忠儿寻几个身手好的小厮,下回再看到那小胖子就让李忠儿自己把人跟揍趴下,李家的人走出去不能弱了声势丢了脸面,而且居然真的去缠磨着管家把这事儿给办成了。
    想到这件事,李忠儿与李凤儿心气就平了许多,曾氏看着孩子的脸色,心里松了口气,又给他们讲道理,“人都是有个亲疏远近的。你们爹与你们二伯虽说是亲兄弟,可隔了个娘。就像你们,你们也不喜欢柳姨娘生的弟弟是不是?”
    柳姨娘生的弟弟?
    一想到李耀祖时常抱着那个弟弟对着自己黑脸,李忠儿与李凤儿一起摇头。
    曾氏就笑了,“你们看,你们二伯和你们爹也不是一个娘生的,这自然就远了一层。你们和你们大哥,这又远了一层,所以你们大哥更疼爱小宝还有珏宁,这都是应当的。你们心里不能觉得不舒坦。大哥也没亏待你们,有好吃的好玩的,好衣服好鞋子,样样都给你们一份是不是。”
    李忠儿听了一会儿,怯怯道:“可祖母说大哥经常偷着给小宝他们好东西。”
    曾氏眼中冷光一闪而逝,笑盈盈道:“所以啊,娘不是说了,你们跟大哥远了两层呢,大哥却过很久才单给小宝和珏宁一样好东西,算起来都是差不多的。你们看看娘,因为你们是娘亲生的,娘就单拿银子给你们做新衣裳,做好吃的,可娘没拿银子给别人做过是不是?”
    曾氏这样一说,李忠儿与李凤儿心里就舒坦了。
    他们两人一起点了点头。
    看到一双儿女彻底没有了先前愤愤不平的神色,曾氏这才放下心头一块大石,然而一股怒火却腾腾的烧了起来。
    她原本想着范氏已经在床上躺着跟个废人一样,就是每天咒骂几句,趁着自己过去侍疾时候多找了点事儿,自己也不是不能忍一忍,横竖平时都是有丫鬟的。可若范氏躺在床上还要教着自己的孩子往错的路子上引,自己就无论如何忍不得了。
    待送走李忠儿他们后,曾氏就把伺候在两个孩子身边的下人叫来,问起了他们去范氏院子里问安的情况。等听说两个孩子隔一天就要被范氏叫去说一两个时辰的话,曾氏整张脸都黑了,看的前来回话的下人叫苦不迭。
    四太太不乐意三少爷六姑娘跟老太太接近他们这些人都是知道的。可这世上,只有长辈不乐意见儿孙的,哪有长辈传话叫儿孙儿孙却不过去请安的道理,那是要叫人戳烂脊梁骨的,再说了四太太也没明着说过,自己这些伺候的下人就着急忙慌的去阻拦,到时候传出去,黑锅可要自个儿顶着。
    曾氏许久没说话,屋里也就陷入了静谧,正在曾氏心里盘算着该用什么法子不着痕迹的让范氏消停一点的时候,一个婆子连滚带爬的进来了,一看到曾氏,就不停的磕头,“四太太,老太太去了。”
    “你说什么!”曾氏顿时一个激灵,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铁青的逼问道:“你再说一次。”
    “老太太去了啊四太太。”那婆子给曾氏的脸色吓得不轻,却想着崔嬷嬷的吩咐,硬着头皮爬起来摇摇晃晃窜到曾氏跟前小声道:“四太太,崔嬷嬷说,是四老爷动的手。”
    正如一个霹雳当头打在脑门上,曾氏晕眩了片刻,稳住身子,颤声道:“你说的是实情?”
    那婆子跺了跺脚,“四太太,您快过去瞧瞧罢,老太爷摔了一跟头,这会儿正在看大夫呢。”
    曾氏艰难的吸了几口气,一手用力撑住边上的桌案,缓声道:“我这就过去。”
    过去扒了李耀祖的皮,拆了李耀祖的骨!
    ☆、第109章 劲浪(中)
    大夫给李火旺把过脉之后,脑门上的汗就不停的窜下来,康成和向尚两个人急的在原地团团转,两人第三次撞到一块儿,康成实在撑不住了。
    “向大哥,您看这事儿……”
    向尚阴着脸,冷冷道:“先看大夫如何说罢,若李老太爷有个长短,也只能咱们先拿主意了。”
    听出向尚话中含着的杀意,康成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睃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李火旺,将向尚拉到一边,低声道:“向大哥,这,这可是四叔,咱们若是……”
    “他做出这种事,就不再是李家的人了。”向尚眼里已经结了冰,他森冷的望着康成,“你要想明白,你是廷恩的姐夫,还是李家的孙女婿。”
    这两者,说起来是一样,然而到底是不一样的。
    康成犹豫了一会儿,一咬牙道:“好,就依向大哥的意思,要是祖父果真有不测,咱们就先拿主意。管家那儿我已经嘱咐过了,就是家里的人,到时候怕是要请太叔公出来压住阵脚。”
    向尚赞许的点了点头。
    康成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李耀祖的生死不要紧,要紧的是范氏死了的消息决不能在这个时候传出去,更不能传到京城去。无论如何,一定要撑过一段时日,撑的廷恩那头有了应对的法子,撑得廷恩能将手头上的事情从容的布置好。
    向尚正要与康成商量,听见外头的人说曾氏来了,两人目光一对,彼此都知道了对方的意思,最后康成走了出去。
    见到形容憔悴,狼狈而来,再无平日半点从容的曾氏,康成心中叹了口气,迎上去也顾不得避忌,直接道:“四婶,大夫还在里头给祖父把脉。”
    曾氏张了张口,嗓子却干的一点话都说不出来,她四下扫视了一眼,发现厅堂里的都是些陌生的下人,更没有看到李大柱他们,而跟在自己身边来的下人不知何时也不见了,就道:“大伯他们……”
    “小婿做主叫人将消息压住了,只是告诉了四婶。”
    听见康成的话,曾氏并没有意外,只是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一手撑在桌案上,慢慢坐了下去,很平静的道:“能瞒得了多久。”
    这种事情,康成实则也不清楚,他只能道:“四虎已经带着廷恩留下的亲信下人将家中各个院子看了起来,各处角门侧门也都封了,能瞒得了一时是一时罢。”
    曾氏摁了摁鬓角,吐出一口浊气,“李耀祖在哪儿?”
    康成打量了一下曾氏的神色,就有些犹豫。
    曾氏见此,不禁笑了,“你以为我此时还会护着他?他做出这样的事情,坏了我一双骨肉的前程,我恨不能生吃了他!”
    曾氏几欲食人的模样实在与平日大相径庭,康成都骇了一跳,他就低声道:“四婶,四叔的事情,您就别管了罢。”
    虽说康成不认为在李耀祖做下这种事情后四房还会有什么前程,但小心谨慎一向是他行事的准则,在没有李廷恩发话之前,他对曾氏还是保持这一如既往的恭敬。能让李廷恩信任,亲手将家事托付的曾氏,康成素来是不敢小看的。
    曾氏当然明白康成这话有好意,更有戒备。可她此时是非见李耀祖一面不可,她不仅要弄明白李耀祖为何这样做,更要从李耀祖口中将实话给掏出来,这是她和儿女唯一的出路了!
    她豁然站起身,冲康成行了个大礼。
    康成骇了一跳,急忙避让到一旁,又不敢去扶曾氏,只是迭声道:“四婶,您这是做什么。”
    曾氏秀目含泪,哽咽道:“我要见见他,就算死,也让我死个瞑目罢。待问了他实情,我才有脸面带着孩子去黄泉给娘赔罪。”
    康成沉默后道:“四婶且等一等。”他转身进了内室。
    向尚正与大夫说话,见到康成进来,就拉着他到边上小声道:“老爷子性命是保住了,不过中风后怕是……”
    此时李火旺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件大好事,康成不由松了口气,赶紧将曾氏的要求说了,末了解释道:“我的意思,让四婶去见一见罢。咱们问,是问不出来实话的,你我二人,也不便对四叔不恭敬,倒不如让四婶去见一见。想来四叔总是顾忌一双儿女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廷恩为何要让自己突然搬到李家,崔嬷嬷才提起找人看住四房,李耀祖就对范氏动了手。照理来说,范氏是李耀祖的亲娘,是李耀祖在李家最大的靠山,为何要这样做?是不是真的与京里的事情有关?这些问题,至今还是一团乱麻。
    向尚当然也想弄明白这些事,更知道康成说的是实话,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让人带着四婶过去,要看住了,可别让四婶也遭了不测。”向尚一面说,就意味深长的望了康成一眼。
    康成心中咯噔一跳,立时明白了向尚的意思,当即道:“四婶方才哭了一场,到四叔面前,只怕以为咱们亏待了四婶,还是叫四婶先换身衣裳罢。”最好是叫丫鬟从里到外看着都换个透。
    看向尚没有否认,康成又转身出去,叫了小丫鬟来,很殷切的劝曾氏先去梳洗梳洗。
    曾氏是个聪明人,如何会不明白康成的意思。她此时正是一心一意要洗脱嫌疑的时候,康成此举正和她的心意。虽说恨不能下一刻就看到李耀祖在给跟前,她还是在崔嬷嬷派的丫鬟服侍下仔仔细细的梳洗了一番,将发髻只插了一根实心玉簪才去见了李耀祖。
    李耀祖正跟困兽一样在一间连凳子都无一根,四面窗户都被钉死了的屋子里走来走去。听到外头开门的声音,他血红着双眼就往门口一扑,见到进门的是曾氏,身后还跟着好几个面无表情的护卫,他当即抓着曾氏的胳膊,凶狠的追问,“娘呢,娘呢,娘怎么样了?”
    “放手。”曾氏扫了一眼他,目光落定在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上。
    李耀祖从来就没将曾氏放在眼里过,若说以前还有一些夫妻之情,自从曾氏接手管家却不肯配合他的安排置换家业后,他就对曾氏生出了恨意。此时听到曾氏话中犹带厌恶之意,他如何能忍,扬起巴掌就要对曾氏扇下去。
    不等跟在曾氏身后的护卫动手,曾氏眼尾一扬,眼中划过一丝幽光,只见她飞快拔出发髻上的玉簪,没有半点犹豫的就插到了李耀祖扇过来的巴掌上,当即就将李耀祖的右手戳出了一个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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