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天王城,中城区。
    天上第一楼今日徐少出街的队伍,真可谓是壮观!
    一开始确实只有几个人。
    但风声一起后,外人得知徐少出街,前头几人走着,后方便跟起了一排长长的队伍。
    有的端茶,有的倒水,有的提酒,还有的托着一大果盘……
    明明这些就并非是天上第一楼之人,却依旧还前倨后恭的,试图想要让徐少看上自己,好拿得天上第一楼的一职岗位。
    可今日之“徐少”,毕竟非昨日之徐少。
    对于万众瞩目的这般场景,非但享受不来,还一身膈应。
    徐小鸡怕极了!
    他完全没想到徐大魔王出街……仅仅只是出街,后方能自发排成这样一个长龙队伍!
    这是何等恐怖的影响力?
    可在辛咕咕的叮嘱下,他又不好直接赶人,只能一边僵硬微笑着附和,一边在心理企盼大魔王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好结束自己这般磨人的出街之旅。
    城主府的禁卫军来了几次。
    可赶了好几拨的人后,发现这种做法无效的,他们也只能在最后分出小半人马,维持着徐少出街游行的秩序,严格控制后方队伍人数,防止影响交通。
    “你被禁赛了!”一路从中城区游过,再从天罗场出来,木子汐有些失望,看着徐小鸡说道:“怎么就禁赛了呢,我还想看徐大人上擂台,再次大杀四方呢!”
    “……”
    徐小鸡听得瑟瑟发抖。
    他何德何能,有遭一日能让木子汐、辛咕咕这种真正大魔王手下的黑白无常来护卫?
    一路走来,除了冷眼干瞪,瞪完之后卑微的传音道歉之外,其实严格意义上将,徐小鸡基本很少说话。
    ——他虚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当一日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徐少!
    木子汐见无人搭理自己,只能百无聊赖重归退后。
    她吊在队伍后方,跟着后方提酒、提果盘的人群打趣,心道徐小鸡果然无聊,完全没有自家师兄有趣,像一个真正的木疙瘩。
    捏着一个剥好了皮的大橘子塞在口中,木子汐佯若无人的四下周旋着,心神却没有全部放在队伍人流的阿谀奉承上,而是有些奇怪。
    今日明明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
    怎的还依旧有一种阴恻恻、背后有人偷窥的感觉?
    “辛小苦,”木子汐蹦到了辛咕咕的旁边,传音道:“我怀疑,有人想要杀我。”
    辛咕咕:“……”
    他一脸无语。
    今日已经是不下五次,他听到木子汐这般言语了。
    初次听时,辛咕咕还十分警觉,在后方队伍,以及周围人流之间来回有灵念巡视,想看看刺客在哪。
    可一路过来,非但没有察觉到半分危险,就连这般信息透露给莫沫,莫沫也是摇头否认,说是没有感应到什么异常。
    若是徐小受在此,说不得可以请教一番,毕竟这家伙第六感比女人还准。
    但今日之“徐少”……
    辛咕咕瞅了眼步伐有些僵硬的徐小鸡,暗自摇头,心说徐小受你可快回来吧,还说这家伙会演戏?
    要不是有这么多人跟着,随便一个王座上来搭讪,这货就得直接跪下了都!
    “你的错觉吧?”辛咕咕回了木子汐一句,看似不甚在意,稍显厌烦,但其实注意力也不敢放松。
    或许暗中真有刺客,全程只盯那无知的“徐少”、或是木子汐一人?
    徐小受不在,肩负护卫重任的辛咕咕,是万万不敢让队伍里头的人出事的。
    尤其,是木子汐!
    “也许吧……”木子汐嚼着橘子,蹦蹦跳跳再弹开了。
    实话讲,连续五次感知失误,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在自家师兄身边久了,一旦人家离开,自己这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队伍依旧漫无目的的行进。
    如若是徐小受本人在,今日应该还有很多目标。
    诸如炼丹师协会考徽章、灵阵师协会搞事情……
    可徐小鸡来领队的话,一行人心照不宣的只有一个想法:帮真正的徐少做个不在场证明就行了,至于搞事……
    呵呵,徐小鸡光是走路能不崴脚出事,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
    无人关注的某一高楼顶部。
    北风呼呼,吹拂着独立于高楼之巅的长袍人。
    此人衣着暗蓝,浑身藏于宽大袖袍之中,面上有一狰狞阎王面具,面具之下,视线所对的方向,赫然便是徐少队伍的方向。
    “这,就是‘神魔瞳’的拥有者?”
    高楼顶部的风声稍走了面具人喃喃的自语声。
    这半日关注,外加往日收集好的信息,令得面具人其实有些忌惮,在犹豫是否要在此刻动手。
    看得出来,这一队伍的真正核心,根本就不是这个拥有“神魔瞳”的小姑娘。
    这个乐观向上、一路蹦跳的傻白甜只有先天修为,纵使掌控着“神魔瞳”,也没法在圆满的王座道境强者手上,翻出什么浪花。
    唯一让面具人心悸的是,另一个和他同样,十分年轻的青年人。
    “辛小苦……”
    面具人摩挲着腰间长剑,左手拇指在长剑护手处来回推嘣,长剑在出鞘、归鞘的进程中周而复始,于高楼顶部轻响着“嗒嗒”的磕碰之音。
    他在权衡、思考。
    “明明能感知到王座道境并不圆满,不可能是一个掌握奥义之人,怎的,这家伙能给我带来如此危险的感觉?”
    “特殊能力者?”
    “可是,也看不出来多特殊啊……”
    面具人脱了手套挠头,似乎又想到了规矩,乖乖将手套给带上,重新摸上了剑把。
    他突然心一狠。
    “干!”
    可便在之时,身上的通讯珠响了。
    “滴嘟滴嘟~”
    面具人一怔,在高楼上蹲了下来,摸出通讯珠:“喂,黄泉大人?想我了吗……”
    “归队。”对面只是淡漠的二字回应。
    面具人顿了一下,看着下方逐渐往天上第一楼方向走回的一行人,说道:“我盯这么久了哦,很辛苦的耶,就这样归队的话……”
    “归队。”
    “噢,好滴。”
    通讯珠失去了声响,面具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最后卑微的一句回应,对方是否能听到。
    但心下有些好奇,怎的说好了今日一起动手,黄泉大人这么快就要自己归队?
    难不成,其他人已经结束了任务。
    自己,拖太久了?
    蹲着身回过头,面具人看向了被自己衣袍遮住的置放在一侧的烧烤架,迟疑了一会,“也没多久吧?”
    但上命难违。
    他只能掀开面具,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将架子上的肉串一口撸尽,顺带收了烧烤架,便一把从几十层高的楼层之巅跳下。
    “莫名其妙的……”
    腹诽之间,几个辗转腾挪,面具人便步入了王城的阴暗之所,涉足了这片光明之地的黑暗地带。
    潮湿的巷深之处,一条响尾蛇猛地扑出,咬住了吱吱乱蹿的老鼠,三下五除二给吞了下去。
    面具人停步,将面具摘了下来,再次蹲下,目视响尾蛇进食。
    安静,持续了许久。
    足足沉顿了好长一段时间,面具人这才回身,仰头看着道旁屋檐下泄漏的些许阳光,怔怔失神。
    “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吃一顿饭呢,我的黄泉大人……”
    面具人捧着脸,赤红诡异的瞳珠在旋转着,时而放大,时而缩小,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与这妖艳双眸格格不入的丝缕迷茫。
    “嗒、嗒、嗒。”
    身后,忽的传来了清脆的、节奏分明的敲击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微不可察的脚步声。
    面具人瞳孔一动,手上的阎王面具立马戴上。
    起身,回眸。
    来人是一个拄着拐杖的瞎子,年纪轻轻的,双目便这般失明了。
    严重的是,他面上花白,一看便知这人双目,并非是天生而瞎。
    “前面死胡同,”面具人指着后方,语气和善,“此路不通,看你这模样……你需要帮助吗?”
    他像极了一个正常的年轻力壮的小伙,对于双目失明的可怜人,本着悲天悯人的情怀,毫不吝啬想要施以援手。
    瞎子驻足,手中拐杖刺入了地面,他张了张口,有些艰难的说道:“瞎子,不过巷。”
    面具人一怔,“所以?”
    “过一巷,杀一人。”瞎子抬起了拐杖。
    这下面具人惊诧了。
    在平日里放下面具、脱下长袍的时候,他曾帮助过太多太多这个世界上的可怜人。
    所以初时也不曾联想到,这个气海仅有几缕灵元,约莫是修炼过几日的半吊子瞎子炼灵师,能对自己造成威胁。
    但是,听这话,对方是要来杀人的?
    “杀谁,杀我吗?我可是个好人……”面具人说道,他甚至摘下了面具,妖艳猩红的双目中有着真诚,“真是个好人!”
    “界域。”瞎子说道。
    “啥?”
    面具人一挑眉,对面这人是太久没说话了?这惜字如金得……让外人很难理解到他的意思!
    瞎子说道:“如若你是好人,那么死时,便莫要吱声,以免惊吓到旁人。”
    面具人这才真正确定了对方的来意。
    他沉默着低头,看向了街旁刚吞下老鼠,又被此地无形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响尾蛇。
    “我不喜欢当老鼠,我是蛇。”他说着。
    “界域。”面具人依旧。
    “你这人怎么这样子?我并不想杀你,看得出来,你比我还可怜!”
    “但我想杀你。”
    “为何!”面具人盯着对面发呆,他目光落到了对方的拐杖之上,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并且,这人、这张脸,也好似在哪里见过?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罪恶,莫名降临在太多无辜之人的身上,你本就享受了引起罪恶的根源力量之红利,为何还要如此贪婪,盯上你不该盯上之人?”
    瞎子似乎有些激动,他用力攥着拐杖,继续说道:“蛇也好,鼠也罢,既是阴晦的产物,生来便是罪恶的源泉,为何还要蛇鼠相吞?寻一僻静之地,苟延残喘,它不好吗?”
    面具人终于慎重了起来,他记起来了这拐杖,也记起来了这人,问道:“圣奴?”
    “圣奴,泪双行。”瞎子提起了拐杖。
    名剑抽神杖拔出的瞬间,那窝在墙角的响尾蛇闻声而断,一分为二。
    “蛇的下场。”泪双行严声说着。
    “疯子!”
    面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啥错,对面要这般激动,他立马拔身而起,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圣奴之人,黄泉大人可是交代过,现在能不招惹,尽量不要招惹。
    可是,他身形才堪堪一动,那已然出鞘的抽神杖凌空一点,小巷深处的围墙轰一下应声而碎。
    “唔……”同一时间,面具人捂着喉咙,指缝中有鲜血溢出。
    他有些不可置信,这个人,一剑洞穿了自己的咽喉?
    “剑宗?”
    可剑宗,哪有这般伟力?
    甚至,那一剑贯喉之后,停留在伤口处的特殊剑道力量,是面具人根本不曾见识过的。
    那一缕似是剑气,又不似剑气的银色剑意……
    “你不是剑宗!”
    面具人心头骇然了,“古剑修,剑道王座?!”
    “界域。”泪双行依旧波澜不惊的开口。
    “我招你惹你了?你要大老远跑来杀我?”面具人慌了,同境界之下,古剑修最强,这是无可争论的。
    哪怕他是王座道境圆满,哪怕身上有着这一对“猩红之眼”……
    可是,对面是纯粹的泪家人,是圣奴,是名剑抽神杖的当代执剑人,更加是稀罕无比的剑道王座!
    虽说不晓得为何自己拿到的情报有误,还误以为对方停留在剑宗境界。
    可当下,不是思考这么多的时候了。
    “蛇鼠相吞,你现在不就在蛇鼠相吞吗?”面具人炮语连珠,十分急切,“‘圣奴’能比‘阎王’好到哪里去,不也就是同样只能在污秽角落里,乞哀求怜,见不得光的存在么!”
    “界域。”
    “疯子!”
    面具人身子再一拔,这一次他双目中爆开了血光,整个人被猩红之色笼罩,化作雾气,消失遁形。
    从巷子口遁出,他直接切开了空间,一股脑扎入。
    可是,黑洞之内,本该是空间碎流的天地,面具人从空间裂缝入后,触目所及,竟依旧还是东天王城的街道!
    来往的人流依旧、大爷大妈提着菜篮子逛街、商贩的吆喝声如此清晰……
    “嘭!”
    面具人看怔了,他失足撞到了一个路过的中年大叔。
    大叔回眸,竟是一个面色花白的瞎子,被撞之后,他反手就拔出了一把抽神杖,送入了面具人的胸口。
    “噗……”
    血液喷出,面具人只觉眼前画面一花,他依旧还停留在小巷子里头,而本该在远处的圣奴泪双行,此刻已然临面。
    大叔是假的,抽神杖是真的!
    这把名剑,真真切切送入了自己胸膛之中,带着那一丝陌生的……剑意、剑气?
    面具人颤抖着身子,将脑海中有关圣奴首座的最新情报结合,一下子捋顺了过来。
    “剑念?”他艰难低头。
    “嗯。”
    “幻剑术?”面具人想到了方才进入空间碎流后看到的一幕。
    “嗯。”
    “可是,我明明用了血遁,我也不想跟你打,我已经提前逃走了!”面具人不甘心。
    “也许,这就是幻剑术让你产生的错觉吧,还有……”泪双行顿了下,伸手摸上了他的双眼,“莫要忘记,你的眼睛,它本姓泪。”
    “我不甘心,我还没出手!”面具人剧烈挣扎起来。
    太疼了!
    这名剑入胸,还附带有剑念的一击,太疼了!
    关键是,这附带剑念的一击,几乎将他全身的灵元都封死了,再挣扎也反抗不了。
    “我真是个好人哇……”面具人两行血泪淌下,他的一身能力都还没开始施展,可对方似乎对自己了如指掌。
    自己的一切能力,都被死死针对,完全克制了。
    一个王座道境圆满,不应该在面对一个剑道王座的时候,以如此一种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般的表现方式,一式未出,便被击倒。
    这太可笑了!
    小说话本都不敢这么写,这应该是在做梦,面具人心底还有那么一丝奢求。
    “也许你是一个好人,但可惜……”
    泪双行叹息着拔出了抽神杖,剑念残留在对方体内,让面具人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幻境。
    “你不应该盯上她的。”
    泪双行说着,一剑将这人头颅轻松削下,送进了空间戒指,他双目紧闭着,屋檐处泄露的微光就洒在他眼前。
    可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滴血未沾的抽神杖被收归入鞘,泪双行就这般站在微光之下,以自身的孤独,回应着整一个广袤黑暗世界的阴沉拥抱。
    他驻足沉默了良久,背对咚然倒地的无头尸体,眉头蹙起,似在解释,又像是在喃声自责。
    “我的妹妹,她已经够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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