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小暑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偷偷地回味起这一个拥抱。
    烟云身体柔软温暖的触感,狐裘的绒毛碰触在脸上痒痒的质感,酒味与浑浊的脂粉香气混杂在一起,虽然有这么多的细节,却总还是觉得不够真切,做梦似的,因为太不真切,想着想着就觉得是假的,连带着那一晚醉了酒的烟云也是假的。
    是啊,怎么可能会是真的呢。
    隔天,烟云身上早已经找不到一丝一毫夜醉的气息,她蹲在太阳底下,手里拿了一片小鱼干,懒懒洋洋地逗着猫儿玩,一转头看到了穿着新衣新鞋的小暑,就把他从头看到了尾,“哟”了一声笑着说,“你继续穿那破衣服啊,又没人拦你。”
    小暑依然怔怔地站着,烟云拿了那鱼干站了起来,递给他,“你来喂。奇了怪了。明明是一只瞎猫,怎么就只吃你喂的食呢?”
    小暑接过鱼干,也蹲了下去,先摸了一摸那猫儿的头,又小声地学了两声猫叫,那猫儿立即像遇到亲人一样蹭着他的腿欢快地吃起了鱼干。
    烟云看得呆了,偏不信邪,学了他的样子,又拿了一片鱼干去喂那猫,那猫儿却仍是连闻都不闻一下。
    小暑轻声说,“只要待它好些。用不了多久,它把你当亲人,就肯吃了。”
    烟云有些没意思,就把鱼干朝地上一扔,嘴里嘀咕着,“一只破猫还那么大脾气,饿死了活该。”
    然而隔了一天,小暑却又看到她拿了鱼干,忘了昨天的事情般耐着性子逗起猫儿来了,嘴里哄骗似的不停叫着,“猫儿乖,猫儿乖。”
    丹凤以及她的死他们有默契般的再也没有提起来过。
    这个圆脸清秀的小姑娘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的彻底消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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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二时,顾景和一个人回来了,宋秀茹则按着风俗留在北平的娘家。
    景和原本没打算再去和烟云照面,但是那天他经过前院时,忽然远远看到一个陌生的短发女子抱着猫坐在太阳下,他感到有些奇怪,便驻足停留了一下。
    只是这么几秒钟,谁晓得那猫忽然有所感应似的喵呜叫了一声,朝着他径直扑了过去。
    景和不由的惊吓了一下,那短头发的女子捂嘴笑着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去,从从容容地抱起了猫,盯着他的眼睛笑道,“对不住。这是一只瞎猫,认不得二少爷。吓着你了。”
    这不是烟云又是谁?
    几个月不见,倒像是隔了一整个世纪,烟云又实在是变得更令他陌生了。
    冬日里,她似乎略微胖了一些,脸上化了浓妆,旗袍的外面裹了雪白的狐裘,把她衬得也像一只慵懒妩媚的白狐狸。
    景和很勉强地叫出一声,“烟云妹子……”。
    烟云却立即轻笑着纠正了他,“二少爷。你现在,该喊我四娘。”
    景和一怔,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脸刷一下就白了,往昔回忆带来的痛楚与今时的愁闷悲哀交织在了一起,有一瞬间里恨不得拿了把刀去捅死了顾老爷,然后不管不顾地带了烟云走,然而清醒过来时,他却仍是对着烟云硬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来,然后像个死人似的一步一步走去了顾老爷的书房,一口一个爹的跟他讨论起结婚的相关事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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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份的春节一过去,暖融融的春日就触手可及。
    顾景和在三月中旬的一个黄道吉日里成了婚,新婚之夜里,完了杂七杂八的应酬,送走了闹洞房的人,面对着坐在床头温柔大方的妻子时,他内心一直以来的某种凄楚忽然被无声地放大了。
    装潢一新的新房里,一对红烛噼啪作响地燃烧着。
    秀茹见他久久无言,以为他是累了,便体贴地提议早些歇息。
    景和摇了摇头,吹灭了红烛,躺到黑暗里,慢慢地将从前自己与烟云的那些纠葛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秀茹也躺着,只是静静听着,像是睡着般的一声不发。
    景和沉沉地叹了口气,许久才苦涩地说,“我是这么个懦弱而没有用的人。你可后悔嫁给了我?”
    秀茹仍不声响,隔了一会儿,她忽然轻轻抽泣了起来。
    景和有些慌了,秀茹却伸出了手来,在黑暗里轻而坚定地握住了他的,她什么也没有说,就只是这样握着。
    景和于是也不再说话,回握着她的手,心慢慢地定了下来。
    他心里知道,回不去了,有些事情,到底还是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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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后,景和在圣约翰当了一名美术教员,不久之后,又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公寓,带着新婚的妻子搬出了顾宅,从此开始了独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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