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猎从一片迷蒙中苏醒,梦境中一片素白,他隐约听见了汉子的咆哮声医生的叱责声军人的指令声,其中隐隐夹杂着那个人焦急的声音,心里一股暖流涌动,之后他只听到一个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唱着……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海咸河淡,鳞潜羽翔。
    ……”
    这是……是天国的天使在召唤他吗?可他一个共产主义战士他不信教啊,而且天使为什么唱着《千字文》?如果是马列的使者不是该唱着《国际歌》欢迎他吗?
    睁开眼,依旧是一片素白。
    “罗猎哥哥醒了!罗猎哥哥醒了!!”唱歌的小天使兴高采烈地叫道。
    罗猎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标准icu病房里,天国一样素白,但这里是人间。
    “柚莉莎?”罗猎挣扎了一下,“我在哪里?”
    “在拉利姆斯保护站医疗单位2号楼2204病房,英雄的罗猎少校。”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柚莉莎,而是名冷冰冰的白大褂女士,没带胸牌,看不出是医生还是护士,罗猎颤抖着伸出了手。
    “行了,乖乖躺着吧少校。为了你我连儿子吃奶都顾不上了。”白大褂女士一把抓住罗猎的手塞回了被窝里,但是冷若冰霜的俏脸略有解冻,语气也暖了些,她身后的希特利心道这姐姐不冷着脸的时候说话也挺好听的。
    “那位……刘劫怎么样了?”罗猎问道。
    “苏醒第二个问题居然是关心差点要了你命的人,真他妈是我党的好同志啊。”科考队长肖毅川从后面探出脑袋,声如闷雷道。
    刘劫低着头从病床后的探望人里挤出来,满脸不安与愧疚,像极了失手打碎了老师办公室玻璃的小学生。
    肖队长哼了一声,看着刘劫的眼神还有些愤愤,他本就对这个沉默的小白脸不怎么对味,昨夜刘劫打伤人跑路的行径更被他视为懦夫,如今不过是被迪妮莎劝回来的,只能说还有点良心。
    刘劫在病床前弯腰一个躬身,道:“对不起,罗猎……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叫你罗兄或者同志,但……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
    最后那句话刘劫觉得比激战浑沌的时候还要紧张那么一丢丢。
    罗猎看着他,问道:“看来刘兄没有走火岔气,这我就放心了。”
    刘劫愕然,他难道看出,而且还担心自己功力出了问题。
    罗猎道:“原本就是我挑战刘兄,这场苦头是我自己找的,而且我出于私心,险些害得刘兄走火入魔,幸好你没事,不然我才要愧疚。是我该道歉连累了你……”
    刘劫连说不必,随着两人的谦来让去,肖队长也笑道两位小同志就到此为止吧,也算这事圆满解决了。刘劫那颗提着的心渐渐安放了回去,他委实不喜欢这种对不起别人的感觉。
    罗猎勉强笑笑,“刚才在昏迷时就听见柚莉莎的歌声,谢谢你。”
    “哎呀,不用谢啦罗猎哥哥。”柚莉莎笑得比天使还要甜美纯洁,眼珠子骨碌一转,“要不这样吧。罗猎哥哥,你下次不许再把我的脚锁在车里了,不对,手脚哪儿都不许。”
    白大褂女士玩味地看着罗猎,道:“我还得看我儿子去,既然人已经醒了,你们注意不要待太久,医疗站有严格的探病规章。”离开之前又瞪了眼刘劫,刘劫只得低头受了这美眸一剐,心道同样是医生姐姐,毛菁沁就温婉多了,这位程大夫一整晚守在这,知道刘劫是始作俑者看着他的目光就差杀气了,大概所有医生都不喜欢好勇斗狠的男人,尤其这位听说还带着两岁孩子的年轻妈妈被他累得忙活了一整晚不能陪孩子。
    肖队长道:“罗同志,你这次要好好感谢程孝绢医生,她是这里首屈一指的外科大夫,你的手术就是她做的,还在这守了你一晚上。哦,对了,医生说你脏腑虽然没受创,但不排除震荡的危险,还需要观察。”罗猎道:“我还有任务,要送希特利和柚莉莎去找……”
    希特利忙说道:“我们的事不急在一时,你就好好休养吧。你要是为了我们的事再有损伤,柚莉莎才更过意不去。”
    刘劫心头感慨,回到保护站后,他第一时间来探望罗猎,心头忐忑不安,像一个即将宣判处罚的犯人,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没想到病房里没有哭泣凄凉,而是梦幻一样的温馨,还有歌声。
    “……
    景行维贤,克念作圣。
    德建名立,形端表正。
    空谷传声,虚堂习听。
    祸因恶积,福缘善庆。
    尺璧非宝,寸阴是竞。
    ……”
    换了一身白羽绒服的柚莉莎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轻声歌唱,一句一句歌词流出来,昏迷中的罗猎似乎听到了,神态越来越平和,刘劫的心也越来越平和,他突然想明白为什么英雄要守护和平,大概就是要守护这种感觉吧,如果有野心家或者渴望世界燃烧的神经病要毁了这些,那就把那家伙的脑袋拧下来磨成渣渣跟身体一起烧成灰,再把灰撒到可可西里的土地里滋润荒原,荒原都比那渣渣灰可爱。
    见罗猎神色略有些愧疚,柚莉莎不高兴地撅起小嘴,说:“罗猎哥哥你再这样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罗猎冰山一样帅酷的脸笑了,笑得一点不勉强。
    刘劫索性拉了条椅子,坐在病床前,道:“罗兄,关于你的武功修为,我有点话想说。”
    罗猎道:“请讲。”
    刘劫组织了一下措辞,说道:“罗兄,其实以我看来,你的修炼天赋算不错,昨天交手招式经验都没有大问题,只是,你心中要打败的那个人,我虽然从没见过,可也不难想,那是以你目前的实力很难战胜的对手,如果他也是个年轻人的话那他绝对是个真正的武道天才,如果要和那等人物相比,你需要的不只是刻苦,还要有信念和正确的修炼方法。至少要克服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罗猎问道。
    “首先是你的打法和练法,也许是军人的思维方式限制了你,我想你一直都在埋头苦练你师傅教的武功,同时自己琢磨临敌的战术,对不对?”
    罗猎点头,他知道武功分练法和打法,练法固本培元,打法护身伐命,一般上乘武功都兼具练法和打法,内功与招式结合紧密,甚至可以相互促进成长。
    “武当派内功是玄门正宗,与全真内功和天师府正一道内功并列道家魁首,那是不必怀疑的。武当绵掌和云手都是典型的名门正派武功,中规中矩,且是武当一脉所有内家功夫的根基,嗯,相当于考试预习题,晚年张真人又对其认真修正过,作为筑基功夫可以说非常完美了,因此罗猎你的根基扎得非常不错,问题主要在打法上。”一说到武学,刘劫像变了个人,朗朗上口,神采飞扬,好像又回到了灵泉宝阁与朋友们坐而论道的日子。
    “打法上你的思路大体不错,虽然军体拳在大多武道门派眼里属于伤身的邪门歪道,但是有武当的内家功夫培养,再配合军体拳的打法,却可以有正邪互补得奇效。”
    武道和军武看起来很相近,但其实是差别极大的两个行当,武林人士练武大都是以强身健体为第一目标的,其次才追求战斗和杀伤力,如今这样的太平盛世尤其如此,毕竟世上哪这么多沥血报仇,你杀我我杀你的武侠故事。军人就不同,无论什么年代,一切训练以杀敌制胜为目的,连一些正统武林人士不齿的偷袭暗算都毫无道德负担,放在正统武林界,大多数军人训练手段和招式都可以算是邪门歪道,太狠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另外军体拳虽然实用但终究是外家招式,你是武当弟子,应该把心思花在内家拳上,我看得出你在那虎瓜手上用了番苦工,不过武当虎爪手本来就只是从擒拿手里加了点少林虎拳的虎形变化出来的,只是为了抓敌才用了点虎形,当初张真人创这套武功就没想这么多,晚年也没像对待绵掌云手那样认真修改过,后世武当弟子除了第二三辈改了一点,哪个徒孙敢改祖师爷亲创的武功,这套虎爪手也就这么马马虎虎传了下来。”刘劫这番话颇不客气,若是被一些武道名宿听见了非得指责他小兔崽子不知深浅不可,试问张三丰一代宗师,地位几近仙人,武术界哪怕是少林高僧有谁敢质疑?他老人家创的武功那就是绝世武功,哪怕是他老人家用过的夜壶都是香的。
    罗猎道:“你是建议我放弃虎爪手,可我自问已经摸到一点虎形的意境。”
    刘劫道:“但你没有必要执著于纯拟形拳,末法时代功法越来越差是一回事,招式却是越创越好的,并非古老的武功就一定好,所有新一代拳法包括八极拳洪拳早就活用各种拟形招式。练虎形的话形意拳是最好的选择,武当虎爪手重内家,是卧虎,少林虎拳重外家,乃是下山猛虎,形意虎拳则是一只行走的虎,或卧或扑皆可变化,是虎形中集大成者,形意拳本身也是非常完备的内家拳系统,绵掌和云手这样的功夫练到你这样完全够了,每天坚持练习一遍就行,以后你可以在修习武当内功的同时精研形意十二形,内外兼修。从你最擅长的虎形为起点,十二形相生相辅,虎形可以化鹰形,鹰形可以化燕形,练好一种就是为另一种打好根基,对了,要练好内家拳的话,你们武当的本家功夫太极不能放弃,太极乃内家拳之母,太极有了成就再学其它内家拳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希特利柚莉莎等人听得云里雾里,罗猎却渐渐入迷,刘劫的话完全抛却了武林中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打开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新天地。
    罗猎叹口气,“我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刘劫犹豫了会,说:“罗猎,我没有说尊师藏私的意思,只是他除了传功以外恐怕对你的实力不怎么尽心,又或者是尊师为人清净厌斗,不屑传弟子太多的武斗法门。”
    罗猎说,“你说的不错,我师父是得道之士,一直觉得我好强争狠之心太重,试图化解,传我的功夫都是最清净不争的。”说完低下头,他从没想去争过什么,只是要守护什么却没有守住,这种废物一样的感觉,如果那就是执念的话,他宁下地府炼狱也不愿得道登仙。
    夺走他生命某个部分的,都得拿命来还他,要不就拼到他没命为止。
    柚莉莎问道:“刘劫哥哥,你说罗猎哥哥有两个问题要解决,那还有一个是什么问题啊?”
    刘劫看向罗猎,这个冰碉一样的年轻军官淡淡道:“第二个问题刘兄不必说了,我早已了然。”
    刘劫不明白是什么事促使一个冷静睿智的优秀军人非要以短搏长去发掘自己不善长的搏击,想想就知道又是一段不可对人言的往事。
    刘劫笑道:“柚莉莎,你的千字文唱得真好听,是从小练的吗?”
    柚莉莎小脸一扬,“嗯,我从开始记事起妈妈就教我唱千字文,我还会背三字经呢!”
    希特利笑道:“她妈妈说这是为了让柚莉莎从小以华夏为骄傲,记得自己不但有华夏的血,更有华夏的魂。”
    刘劫心道真难得,现在好多华夏大陆的孩子都不会被三字经千字文了,倒是海对面常有金发碧眼的洋娃娃唱得有板有眼的,柚莉莎的妈妈肯定是个书香四溢的大美人。
    这是一个奇妙的氛围,才认识不久的一群人围坐在病床前,说着各种无关紧要的话,话题里没有什么魔法界科学家和武林秘境联手守护人类,也没有什么合纵各国政府拯救世界的宏大命题,更没有什么史前巨兽会从地底下钻出来或者天外邪神从外太空砸下来,这才是人间的味道,有点无聊,又有点温馨,世人百姓一直都生活在这样的氛围里吗,只是它,究竟能持续多久呢?
    滴!不是手机,而是保护站配备的通讯器声音响起,肖队长也不避讳,当面接通了低声嘀咕了几句,神色陡然一变,随即下意识的后退到门边,随着话语脸色越发凝重,最后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抓着通讯器的手上都起了青筋,好久才挂断,看到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望着他,只得道:
    “罗刹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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