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天之道,观天之行,尽矣!
    荀少彧一式【天刀】劈出,刀意煌煌似炉似狱,相距百余里地,其刀中精神犹自让黑虎止步。
    黑虎百丈元神之躯,在这一柄【天刀】锋芒中,当真如芒在背。仿佛一点点刀锋,细细抽出自身的精气神元一般。
    荀少彧一双眸子,前所未有明亮,宛若繁星点点,也似宇宙虚空。
    手中配刀带起盈盈寒意,顺着刀口徐徐流转。让这一口利器级数的佩刀,显得愈发寒意深沉。
    黑虎默默拾回虎爪,圆圆睁着虎眸,定定望着湯邑。
    仿佛对于眼前的上阳朝,不屑一顾般。神念倏然一动,跨越数百里,略过湯邑的街坊屋舍。
    只是在看到,那一尊持刀而立,似道似魔的身影。那似如天高,亦如渊深的伟岸,眼睑不由微微一跳。
    看似瘦弱的身躯,在黑虎眼中,唯有一道炽烈杀机,带着一股杀天、杀地、杀人、杀神、杀鬼,无物不可杀之的可怖,沉淀的愈发深沉。
    而且,在这一尊身影周匝,刀意沸腾无止,犹似沸腾的热水,搅动气机纷乱,刺得黑虎神念一痛。
    “荀少彧!!”
    这一尊身影,对于这头黑虎而言,已然极为熟捻。
    五溪之事,更是让它对于荀少彧兵家杀法,留下了深刻印象。
    毕竟,兵家之道汇集兵甲数百之众,有着攻伐元神高人之能。
    而元神级数的高人,虽俱有翻江倒海之神通。能轻易碾死千百凡俗,却未必敌得数百、上千,执坚持锐的百战之士。
    当初,那一个略显青涩的少年,如今已然刀意横空,初露峥嵘了。
    煅骨二十五炼,不达宗师三十六数,也是半步宗师之姿,横扫宗师之下的强横高手。
    黑虎神容凝重:“好个吕国公子,荀氏小儿……这一刀,要是让你尽了全功,老子的小命,还得折在你的手上!”
    刀意未曾临身,但其破空百里。犹自令黑虎这般元神大高手,都难以承受,本命元神暗淡无光。
    由此可见,若是真让荀少彧,完完整整劈下这一刀。单凭着这一天命之刀的鼎盛之威,这头黑虎想要全身而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一般。
    甚至,黑虎若是一个不慎,也要虎头落地,横尸于【天刀】之下。
    而正因为心血来潮,感受着这一股无时无刻,都在跳动着的身陨危机。
    黑虎才会悍然罢手,戒备着荀少彧的惊世一刀。
    只见,荀少彧漠然持刀,刀意沛然难当,近乎充斥于天地每一处角落。让这头黑虎心血絮乱,愈发炽烈难耐。
    “你可以试一试吾的刀,是否有吾的刀意一般,可斩元神。”他的神情木然,更在拔刀的一刹那间,近乎摒弃自身全部情意,斩却了己身九分情念,一如一台冰冷的机器。浑身上下,都无一丝一毫的暖意。
    黑虎缓缓收回虎爪,虎脸带笑:“天刀……天数之刀……本王还不想去祭你的刀,做你刀下第一虎鬼。你也不用拿话将本王,本王爱惜自己的小命,拎得清其中轻重分量……”
    度过一重劫数,心高气傲如黑虎,不再是元神中的垫底人物,岂有不爱惜自家小命之理。
    如今,荀少彧的刀在它眼中,赫然就是最大的威胁。
    “小子,你不是宗师,更不是元神,你以为只是一招刀法,就能让本王退避?”
    蓦得,黑虎淡淡开口,凶念渐渐褪去。
    “你只有出一刀的机会,一刀过后,本王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你也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以荀少彧的武学根底,似【天刀】一般的先天武学,本就不是他这境界,可以任意动用施展的
    先天如龙,脱逃换骨!
    不登先天宗师之道,便不知先天宗师之可怖。
    若非,此时荀少彧状态无比特殊,似是而非的陷入顿悟之态,铸就一颗无暇刀心。
    也根本没有机会,施展如此天授之招。
    更可能,荀少彧还未曾出刀,就在这一股刀意中,被‘挤’得粉身碎骨。
    就算是如此,荀少彧的刀也没有全部出鞘,还有三分刀身,留处刀鞘之内。
    而一旦荀少彧刀出全鞘,他自身无法掌握,先天刀意的肆虐。自己就要先受其害,才能落在黑虎的妖躯之上。
    荀少彧淡淡道:“虎妖,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吃人害命,肆虐吾南蔡邦土。你今日,若是不给吾一个满意交代,你就不要想着踏出吕国国土了。”
    黑虎的面庞,渐渐阴沉起来,似要滴出水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
    “荀氏小儿,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的老子兴起,就是把这小封邑,屠个内外干净。你老子荀尚观,照样奈吾不得。”
    黑虎话音当中,夹杂着重重虎啸。
    激荡的丹水,浮起无数水花,两岸水势愈发汹涌恶劣。
    “可以一试……”
    荀少彧稳稳的说着。
    他似乎搏命一般,或许将生死置之度外。
    黑虎冷冷的望荀少彧一眼,冷笑着:“你不想活了,但老子的虎命,可是金贵的紧。想让老子以命换命,老子可不吃你这一套。”
    “记着……荀氏小儿,这一刀不会是你永远的护身符。”
    百丈黑虎的虎躯,翻滚着厚重的黑气云烟,强大的妖气直冲云端,搅乱云蔼深处。一跃间化为一道碗口粗细的神芒,虎躯俨然渐渐远去。
    荀少彧目送着,这一头黑虎的远去。
    “……”
    手掌紧紧摁住刀柄,以绝大心力,克制着心中的触动。
    这一招天授之招,是荀少彧感悟神道,演绎神道奉天承运之妙,得来的一记杀招。
    一经施展出来,若是控制不住,怕是就会为【天刀】所制,成为一口天意之刀。一生无情去念,唯有承天应命。
    铮——
    似乎雀跃着的刀鸣,在刀鞘中回荡。
    荀少彧轻声呓语:“慢来,慢来,如今【天刀】还不到出世时间……”
    冒着随时为刀意所趁的危险,去搏杀一尊元神大妖。不但危险超乎数倍,更有身陨之祸。
    这一口【天刀】,到底不是出世之机。
    铮——
    刀身全入鞘中,这一口利器级数的兵刃,再也承受不起,过于沉重的压力,刹那间四分五裂。
    自刀尖之处,刀身寸寸崩裂,崩飞的刀片,生生烙入周匝墙砖上。
    荀少彧看了看手中的刀柄,自言自语着:“看来,吾也是时候,给自己换一口宝兵了。”
    …………
    丹水,
    上阳朝看着两岸百姓,皆憧憬的望着湯邑。
    其中炽热的眼神,令他这个无牵无挂之人,都有了一些落寞凄寒。
    他舒缓的松了松手,顶门那一副河图,徐徐纳入掌中。
    上阳朝法力温养着这一副宝图,悠悠叹息:“如今,可谓多事之秋矣……”
    这一副河图,因着有天生八卦之象,其内灵机自孕,是不可多得的顶尖宝物。
    也正是因为这一副河图,才会引得那头老妖,动了据为己有的念头。
    毕竟,这一副河图,虽非是上古流传,但也是天地生成的奇物。
    上阳朝看得,比自身身家性命,还要重要几分。
    “外道元神!”
    上阳朝眸中划过一缕落寞,以及一丝悲哀。
    前几日时的黑虎,虽也较为难缠,却远远没有今日,带给上阳朝的震动,来得这么深刻。
    一重劫数,一重天地!
    黑虎只是度过了一重劫数,就有着如斯法力神通。
    而上阳朝则是以外道元神证道,感应不得天、地、人三大劫数,一身修为终生无可进益。
    若非外道元神束缚,凭着他的浑厚根基。未必不能踏破元神关隘,证得大道元神。
    “这一副河图,难道就是老夫以后的指望么?”
    当然,上阳朝也是自有思量的,有着河图这般水运之宝在身,若是他再有几分机缘,未尝不能踏破外道束缚,称宗做祖,为一脉祖师。
    “唉……”
    上阳朝蹙了蹙眉,摇头一叹:“大夫的武道,愈发的惊世骇俗了。”
    “有着这样一位执政大夫,对于南蔡……乃至整个蔡地,也不知是好……是坏!”
    荀少彧虽然在蔡地时日不长,但人老成精的上阳朝,还是能看出荀少彧胸腔中,那沸腾汹涌的野望。
    吕国荀氏一脉的君位,从来都是在刀光血雨中,一步一个血脚印,生生抢来、夺来的。
    今时今日,荀少彧有此天资,若是真正成长起来。整个荀氏吕国,必然又是一番人伦惨剧。
    父杀子,子囚父,弟弑兄,兄戮弟,唯有最强的荀氏子,才是国君的正位首选!
    上阳朝默然良久,矗立于丹水一畔,白发散乱的披在肩头,迎着丝丝水雾,徒留下一声悠悠叹息。
    …………
    湯邑官邸,
    荀少彧看着手中,崩碎几十、上百的碎片,一直木然的面庞,挤出一丝僵硬笑意。
    “看来,吾没有出手,去赌一赌的决定,还是对的!”
    看着利器级数的兵刃,都破碎成如此模样。
    不难想象,荀少彧若是真正出手,又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如今利器易毁,不能容下荀少彧的刀心,无法承载这一道至强刀意。
    当今之世,非是宝兵一级,宝兵之下的其他兵刃,唯有崩溃破碎一途。
    “那头黑虎……吾迟早会找到他,向他问上一句,吾刀利否!”
    荀少彧心气昂然,自矜肉身二十五炼,再有一十一炼,就能炼就一具金骨,逆伐先天宗师,有九龙不过的恐怖神力。
    到时,凭着他炼就金骨的肉身体魄,绝对能再度施展出【天刀】,一举成就宗师中的顶尖人物。
    毕竟,寻常的宗师人物,可没有自身的先天武学,作为开宗立派的根基。
    “不过,吾为什么……”
    荀少彧的身子,猛地僵硬了一分。
    “吾的记忆,似乎在模糊……更或者说是……在遗忘?”
    刚刚荀少彧挥出的那一刀,其中种种变化,极尽玄妙之能,极尽变化之极。仿佛带有神妙,竟然在荀少彧的脑海中,逐渐开始淡化、消弥。
    “莫非,吾与先天宗师的差距,真的如此之大?”
    要知道,荀少彧刚刚挥出的那一刀,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三位一体的大优势,才得到一招【天刀】,是为天授之。
    但这一招天授刀决,境界过于超然,有着三分先天之妙谛,高深莫测之极,非先天宗师不能直观。
    若是荀少彧有三十六炼,金骨成就的武道修为,自然能凭着强横的武道,以己身降伏这一门【天刀】,收为自己之用。
    但荀少彧只是二十五炼,离着三十六小圆满之数,差着十一炼。
    虽然,荀少彧有着半步宗师之称,但一般武师与宗师差距之骇人,简直难以想象,堪为龙、虫之别。
    固然荀少彧能以压倒优势,镇压武师级数之人。但面对任意一位宗师时,都要保持着必要的敬畏。
    这一式天授之招的记忆,不可抑制的渐渐模糊。
    这是一种手足无措之感,也是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甚至,让此刻的荀少彧再度拔刀,也不一定能顺利抓住,这一丝天命无二的意境了。
    只因为此刻的荀少彧,失去了天时、地利、人和之机。
    “黑虎么……”荀少彧的眸子,闪烁着幽芒:“屡次纠缠不清,真当吾荀少彧,就这么忍下去?”
    “还有,那头白虎……”
    突兀的,荀少彧想起在烨庭时,一头白虎的闯入。
    “这两头老虎,会不会什么隐秘的关敲?”
    虽然,那一头白虎,可是让他连皮带骨头,一起都吃干抹净,成为了荀少彧崛起的垫脚石。
    但现在这头黑虎,偏偏又是纠缠不清。这就难免让荀少彧,自己多想了一些。
    “上古霸王的传人,”
    “霸王传人……【金刚不坏】的至高成就,真想会一会,那一位上古霸王。”
    荀少彧思绪飘散了一片,负手看着官邸深墙。
    他度着步子,呢喃着:“帝断其首,以乳代目……血染青天,是为盖世霸王!”
    得证【金刚不坏】之辈,历数天下九州,追朔古老史诗传记,都未必能有十指之数,乃是天生的战神,不败的绝世强人。
    唯有这等人物,才能让荀少彧,渐渐冷却的战血,逐渐沸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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