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这一尊击钟神将持钟锤,重重敲击在铜钟上。数十丈铜钟悬挂当空,犹如一座小山一般,蓦然发起一声长鸣。庞大的钟身,似有天地雷音喧嚣鼓动,刹那响彻东岳天庭。
    东岳天廷数千里方圆,在这一道钟声中,径直穿过三十六宝殿,重重禁止恍若浮云,灌入传入诸多金敕正神的耳中。
    三百六十五尊金敕正神,凡在封神金榜之上者,无论在东岳界的何方何地,都听得一声轰鸣乍响。任凭金敕正神,修行再如何高深广大,也禁不起神魂摇拽,心神不得安宁。
    正神们愕然,望向至高帝宫:“帝钟,响了!”
    这一尊帝钟于天廷开辟之初,就已经屹立于帝宫门前。亦谓之众神钟,非天廷大事、要事,不得击之鸣之。
    在东岳天廷初立不过百余载,这一座众神帝钟,尚且是第一次敲响。若非东岳帝君有何大事,这一座帝钟也不会响起。
    随即,正神们放下手中事务,纷纷整理冠冕朝服,呼唤车撵仪架,向着帝宫而去。
    周天正神们皆有世界权柄,只是自身神域并非都存于天廷。也有人间名山大川,湖泊江海之伯,亦有阴世七十二司,鬼狱冥罗之判。在阴世、阳世开辟神域,存身的金敕正神,不在于少数。
    金敕正五品之位,已能干涉物质世界,虽无青敕一般造化神躯之能,但世俗生灵也是能看着金光异象的。遑论修行人法眼如炬,这些金光落在他们眼中,引得无数修行人心中惶恐。
    毕竟,距离当初封神之战,可还未过百年。一些修行高深之辈,寿数悠长之极,至今还活跃于东岳界中,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
    真人陨落如雨,高高在上的人仙,也扭转不得大势,只得局限于大局之中,勉强挣扎求存。
    “如今东岳天廷诸神齐出,看来又要大动干戈,吾之奈何!”
    一尊修行数百载的大真人,仰望苍穹变化,叹息声久久不绝。
    毕竟是经历过封神之战的老古董,对于那一位东岳帝君性情的了解,远远不是天廷开辟之后的小辈们可以想象。
    那一尊东岳帝君,从来都是不动则已,一动必有雷霆一击,不留半分余地。
    对于一尊在神道夹缝中,辛苦求存的修行人而言,能求得一时安稳就是大幸了。
    在这天廷开辟的百年,能存在与世的道脉寥寥无几,大多修行人淹没在了无情的岁月中。
    …………
    东岳界千里霞光,如瀑布般席卷而下,三十六座宝殿镇压天廷根基,映衬着天廷恢宏。
    击钟神将矗立于宫门前,一双神目炯炯,徐徐将钟锤放回铜台上。十数丈的身躯,浑然似如黄金铸就一般,丝丝缕缕的金芒流动,透露着骇人的威严。
    作为东岳天廷的击钟神将,也是帝君身前有数的大将,一身威势自是少有。其修为精深可比真正的金敕正神,只是本身还差了一线,才屈居于伪金敕之列。
    所谓三百六十五路周天正神,虽都位在金敕,但全然是依仗封神榜之功,才让他们得了权柄。其中真真正正是自证的金敕神祗,堪为百中无一。
    不一会儿,一道金光璀璨生辉,化为一架金桥玉台,一尊相貌端正的中年男子,手捧一柄麒麟白玉圭,着一袭宰辅济世袍,三缕长须飘然抚动。
    “李相,”
    这一尊击钟神将,面对来者拱手一礼,神情颇为尊重。
    击钟神将固然得东岳帝君信重,但于眼前这一位中年神祗相比,分量还是小了许多。
    这李相之称,即是其姓名,也是其位居宰辅高位,所对其的尊称。
    作为大越第一朝宰辅,李相虽爵位比不得击钟神将,但其留名青史之上,无论太祖信重,亦或百姓中的威望,都非他一介武夫可比。
    李相神态和煦,微微颔首笑道:“薛将军见外了,吾等同僚许久未见,怎的如此还生分?”
    击钟神将谦逊,道:“李相德望高重,勿论阳世之时,还是天廷之时,都非薛某一介司门令可比。李相智慧通达,而薛某只通武事,较比李相才略远逊,当得薛某敬重。”
    “如此,李某便自受下了!”
    李相淡淡一笑,也不推辞,径直踏入帝宫。
    在这东岳天廷之中,论起地位、功勋,看的还是阳世大越之时。周天正神中有半数是大越臣子,由此就可见一二。
    而李相毕竟一朝宰辅,击钟神将在东岳帝宫中的地位虽高,但面对李相这个老上司,也必要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无礼怠慢。
    …………
    “老臣李相,参见陛下!”
    东岳帝君漠然沉浸于冥冥天道,在李相踏入帝宫的刹那,豁然睁开双目。
    轰——
    李相心神恍惚,豁然感到一股无可计量的威压,压在他的神道金身之上。
    东岳帝君伟岸的身躯,仿佛东岳泰山一般巍峨,一身帝衮袍服,绣着一头九爪苍龙当空咆哮。其目似日月,黑发如瀑,垂落下的目光,冷漠的俯瞰着,天地间的星辰经纬。
    这是李相在天廷开辟之后,第一次面见东岳帝君。
    将近百载的岁月,以及神道金身的证就,让李相自持道心极为坚固。但面对这一尊君临天地,御极世间千百载的帝君,仍有一种源自心头的战栗感,不可抑制的冒出。
    东岳帝垂拱而治,虽仍是天地化身,但一应权柄交托正神之属,无为而无不为,在与天道相合之间,愈发具有天人之气象了。
    帝君神目如炬,轻声开口:“免礼!”
    这落于李相耳畔中,不吝于黄钟大吕蓦然回响,将李相愕然惊醒。
    李相面皮一紧,诚惶诚恐,叩首道:“老臣,君前失仪,还望帝君恕臣之罪。”
    这一尊东岳帝君,以先天太易之炁化生,生来就有混沌未开,阴阳浑噩之气象,具备大威严,大神通,几近天人交感,一炁化生之妙。尤其化一界为资粮,早已非是一般武圣人可比,便是绝顶的武圣人,落入东岳界中,也未必能囫囵着逃出东岳帝君的手掌心。
    况且大越太祖的威严,早已铭刻在这些开国功勋的血液中,哪怕已经证就金身,成就金敕神祗之位,也不能掩盖众臣僚属们的敬畏惊惧。
    “毋需夺礼,你我君臣百载未见,今日一见你就如此神态,倒显朕刻薄寡恩,罔顾昔年情分。”
    帝君与荀少彧一体同心,自然知道李相的惊惧,有七分假三分真,但也无意揭破此节,只是平静的安抚着李相。
    李相肃然伏身:“陛下隆恩之重,臣顿首谢恩!”
    东岳帝君道:“吾等君臣千载情分,望汝珍之重之。”
    有着东岳帝君这一番话,对李相这等太祖旧人而言,就是一块免死金牌。对于他们这些太祖旧人,象征意义着实不浅。
    一尊尊正神纷至沓来,金光盈盈满溢,似水流一般晃动着帝宫金壁。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劫金安!”
    三百六十五尊正神,在这帝宫之内分立,按着星宿、冥罗、山君、水伯四类,可谓是泾渭分明。
    帝君威严的说道:“诸位,吾等君臣百年未见,然……诸君风采依旧,朕心甚慰之!”
    众正神齐齐开口:“全赖陛下天威,臣等得一存身之所。”
    在东岳帝君当面,那一种无穷的威严,让所有的周天正神,无论是真正金敕,亦或封神榜加持的伪金敕,都只能感觉到无边无际的混沌气象。
    哪怕在坐正神中,有东岳帝君亲自送入封神榜的人仙,现今也如鹌鹑一般,默然静立一旁无言。
    东岳帝君淡淡道:“天廷初辟,朕以垂拱而治,非大事亦不会敲击帝钟,召尔等觐见。却有关乎东岳存亡之事,让朕迟迟不得决断,故而诏尔等前来,一并商议定下。”
    “这……”
    正神们神色不定,东岳界初定百年,正是人心思安之时,如今看东岳帝君,如此郑重其事,也让正神们心中颇为惶惶。
    此时,一些太祖老勋率先出列,道:“老臣,唯上位之命是从。上位让吾等如何,吾等如何便是,何须多言。”
    帝君作为一朝开国太祖,性情刚烈果敢,他决定了的事,就是天崩地裂,也不会修改半分。这些老勋都是帝君心腹,自然明白帝君心思。若非帝君没有决意,也就不会敲响帝宫门前,那一座众神天钟了。
    一众正神恍然,纷纷道:“臣等,唯帝君之命行!”
    东岳帝君蹙眉,缓缓舒展开来,道:“朕受命于天,与道合真,得天道之命,开天廷之世,理阴阳之明,周天正神辅佐,皆为此方天地长久,日月长明不堕。”
    “然,天地亦有数,其寿十万八千数,唯有青紫之世,有百千万之寿。”
    东岳帝君起身帝位,神情罕见的激昂,道:“吾东岳界,固然初入金敕,尚有十万寿数,但无有远虑,必有近忧。”
    “吾等,也该为世界根基,早做准备。”
    周天正神纷纷肃然,虽非皆念不死长生者。但半数以上的正神,亦并非洒脱从容之辈,会对这长生久视之机,视而不见,见而不为。
    “朕,欲远争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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