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里,白鹤的声音开始响起。
    “那道士,我们往日无怨,近日也无仇,为什么追着我不放?”他生来就是入微体,翱翔积雷大泽近千年,从未被侦破过踪迹。
    却也因此不能与外族接触,他自幼独来独往,要么在地底洞府中枯坐修行,要么孤零零翱翔嬉游,对这世间之事知晓不深,今天他又起了烦闷之心,飞到地面上舒展筋骨,顺便采摘一批灵果吃。
    谁知枫柏海竟然爆发一场大灾难,降临一批法力高深的人贼,说什么‘抓捕避祭者’,他不知避祭者是什么东西,好奇心甚浓,偷偷靠近那些人贼,以前他仗着入微神通,经常窃听外族讲话,枫柏海的妖王道场他都潜入过,谁也发现不了,故而他混不害怕。
    但他哪里能想到,月蛮道庭正在举办‘东涯大祭’,往常无谁能克制他的入微,今天却不一样了。
    两位紫府修士与五位金丹修士布置一套缚灵阵,原本是在追堵潜伏地坑内的一头宝光孔雀,他却闷头扎进了法阵里。
    该是命中有此一劫。
    缚灵阵在他身上种了一道追踪禁制,紫府修士忙着抓孔雀,没空搭理他,便派遣锦衣青年来追。
    这锦衣青年是金丹修士,追了他大半天,勉强跟上他的踪迹,却看不到他的模样,也锁定不了方位,无法展开攻击,听见他开口说话,立时回复:“我跟随老师抓捕避祭罪妖,这事本来与阁下无关,你却跑来捣乱,我老师很生气,让我找阁下问一问,你与那头孔雀是不是有交情,如果有,我恐怕要追你到底。”
    “我才不认识孔雀,我是一头白刹鹤,两不相干!”白鹤赶紧解释:“你不要再追我,否则我潜入地底冥穴,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锦衣青年并不清楚他的根脚,结果他自报家门,白刹鹤可是当世罕有的灵禽,这下不想追也必须要追了:“原来是鹤道友,你施展的隐匿神通是不是猿族的《解真入微功》?”
    “我不知道什么解真,也不懂神通!”白鹤见他仍旧咬在身后,急躁着说:“我生下来就是芝麻大的小鹤,我祖母的爷爷的祖母,可能有七八代罢,曾经是蒙老爷的坐骑,蒙老爷死的时候,施展妖术把老祖宗变小,自那以后,我们一代代都是小鹤!”
    锦衣青年已经验证心中猜测,只要是入微体,他就有法子克制,却需要先把白鹤给堵住才行,又听白鹤灵智愚钝,套话问:“蒙老爷是谁?你祖母还活着吗?”
    “蒙老爷就是蒙老爷,我哪里知道他是谁?那是几万年前的旧事!”白鹤遥望到盘藤山,老巢快到了,他猛煽几下翅膀,又说:“我还是一头小卒子时,祖母被天劫劈死,家里也没有其它亲戚,我这么孤苦伶仃,你还来欺负我,有胆子就跟着我回家,看我不召集鬼群吃了你!”
    锦衣青年哈哈一笑:“你只让鬼群吃我,自己却不吃,就凭这一点,等我抓到你,也会善待你的!”
    “呸!谁要你善待!”白鹤闷头扎进藤洞。
    他了解十余处鬼尸混居的巢穴,却都困不住锦衣青年,此时他忽然想起祖母临终前的叮嘱,掉头一转,潜入地底深层,破掉首代老祖布置的隐匿妖法,开启了尘封已久的残殿之门,躲了进去。
    锦衣青年见他不再移动,取出老师赐下的破法宝物,一击让残殿恢复原型,但他并不知道残殿的来历,有失莽撞,他施法一刻已经触发首代老祖布下的禁制,殿门刚一显露,他就被摄去了传送阵。
    白鹤见他中计,大笑道:“传送阵的另一头是蒙老爷的坟墓,他遗留有灭敌神音,只要你传了过去,瞬时就要死!你死定了!”
    锦衣青年自是不愿意束手待毙,抛出一条法鞭缠住白鹤翅膀,直接捞到跟前:“要死一起死,我就不信你没有化解神音的办法!”
    “啊!我真没有!”白鹤随着他入阵,大喊大叫:“毁掉祭柱,只有毁掉祭柱才能活命!”
    却是晚了,此时阵力已经被触发,锦衣青年双掌齐推,法力掌印打出去,尚未击中祭柱,他已经被传送而走。
    就差了一息时间。
    最终陪着白鹤丧命在阵门处。
    这一人一妖的命运就是这样。
    袁河在幻境中看完他们的劫数,对白天薇说:“他们显然是被音波给震杀,神魂应该消亡才对,怎么会留下这一幕记忆呢?”
    “白鹤声称这里是蒙老爷的坟墓,蒙老爷想必就是蒙不离前辈。”白天薇推断道:
    “这位前辈是云梦猕猴,如果他在此留下了遗骸,都是天然的幻宝,百年间肯定可以从白鹤与人贼的尸体上抽取部分残识,转而演化为幻境!”
    她抬头看了看袁河驱使的绝音障,自她传送过来以后,并未遭受音波攻击,甚至都听不见猴叫声,这让她疑惑不解,绝音障品阶太低,挡不住音波,即使炼入猕猴妖王的真血,也不该什么也听不到。
    “袁兄,你那颗筑梦石竟然可以隔绝音波,肯定大有来历!”
    “我也是这么想的。”袁河此时已经有了预感,筑梦石恐怕与蒙不离有关,这需要他继续探险,找到蒙不离的遗骸后才能揭开真相:“你破了幻境罢,咱们继续搜索这座宫殿!”
    即使宫殿是入微状,也大的出奇,他们一路前行了十几里地,始终探不到尽头。
    “奇怪!”霍残红抬手从头顶捞下一张画像:“这已经是第八张画了!咱们沿途走过来,除了鬼群外,只有这些漂浮的画儿,到底是谁留下的呢?”
    正说着,眼前的环境再度变幻,他们踏足了第二道幻境当中。
    这是一片鸟语花香的山谷。
    谷中飞溅一帘瀑布,汇流一方湖泊,一头尖耳青猿踏水而行,冲去瀑布,身后跟着一头蓝毛小猴,边追边喊:“姐姐,你慢一点,慢一点啊,我都追不上你!”
    “真笨!”尖耳猿立在湖面,等他到了跟前,揽着他跃到半空,又挥拳前击,在瀑布中央砸开一座水门,跳进去以后,来到一座水帘石洞中。
    他在洞内蹦蹦跳跳,拍着手大叫,玩够了以后,朝尖耳猿说:“姐姐,这就是你家罢,那也是我家!从以往后,我便跟着姐姐住,咱们不离不弃,一刻也不分开!”
    “你说了不算!”尖耳猿挑着眉毛,板着脸:“住可以,但不准贪玩,我每日都会给你布置功课,你要老老实实的学,等你学成以后,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一头古猿尸体,偏巧被一群幻蛾封锁,我怎么也闯不过它们的幻法,你有破幻的天赋,但如果你不争气,跟着我学了本事,却打不过那些小飞虫,我叫你又离又弃!”
    小猴苦着脸:“姐姐你把从人贼手里救出来,原来不是见我可怜?”
    “你以为呢?”尖耳猿换上轻笑:“平白无故,我救你做什么,你这一身蓝皮,看去怪里怪气,你说你这么丑,也提不起我救你的兴趣呀。”
    “那是我还没有长大,等我长到和你一样高的时候,我肯定是美猴!”小猴很有自信,又说:“我学本事也快,姐姐你快教我,我好替你找古猿!姐姐,那古猿是不是你家老祖宗?”
    “他头上长有猿角,非是我耳猿族,而且猿躯比你的猴毛还要短,我曾经遭遇一群蚁妖追猎,逃遁时偶然发现他,我须找出他的根脚来历。”尖耳猿说着话,摊开一张画卷,提笔在上面作画。
    “姐姐你在画什么?”小猴凑过去观看。
    “想到什么画什么。”尖耳猿漫不经心的说:“先给你画一套拳法,叫做《惊雷臂》!这神通是一头雷猿老祖教我的,他曾对我讲过,我猿族祖庭覆灭以后,只传承了《三象六臂》这唯一真法,偏还丢失了大半,只剩下一臂,对了,你是猴子,祖猿血脉淡薄,未必练的成呢!”
    “那不如先教我作画罢?”
    “我教你什么,你就学什么。”尖耳猿轻斥:“不准啰嗦!”
    幻境到此而终。
    又从头开始循环演化。
    这一幕幻境仍旧是流窜的残识,但已经具备迷惑的威能,如果没有克制之法,会被永久困在其中,再也看不到幻境外的环境。
    白天薇有些沉浸这幕幕画面,不着急施法,她询袁河:“尖耳猿与蓝猴是不是无花圣祖与蒙不离前辈?”
    “极可能就是!我们找到了近十张画像,一半画的是人,另一半画的是猿,衣着打扮一样,料想都是画的无花圣祖,我们继续探路,应该还能捕捉新的幻境!”袁河其实最关注那头尖耳猿说的《三象六臂》,这大神通竟然丢了七七八八,实在是可惜。
    继续往前走,他们开始频繁遭遇幻境,每一幕都与尖耳猿和蓝猴有关,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碎生活。
    而且这批幻境一点不像人为布置,除了具备天然的迷惑力,便再没有其它伤害。
    对此,袁河三妖都有相同的猜测,或许,这里真是蒙不离的墓地,他的尸骨就在附近,因为他爱慕无花圣祖,执念被其根脚演化为筑梦幻境,常年飘荡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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