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挑着柴担,皮肤黝黑的少年,在被守门兵卒盘剥了仅剩的几文钱后,哭丧着脸向城门洞而去。
    没人注意这么个破衣烂衫的少年,在张贴文书的照壁前,似乎放慢了脚步。
    照壁上贴着不少画像,无一不是被官府通缉,穷凶极恶之辈。
    入城前,他仰头看了眼,城门两边,挂着的数十个木笼,里面是一个个石灰腌制的人头!
    依稀可辩,有几个年龄不大,似乎是少年人,扭曲的脸上兀自还挂着惊恐。
    “小石头、六斤……”
    少年低声呢喃,士兵呵斥推搡下,颤巍巍进了城门洞。
    “炊饼,新鲜出炉的炊饼!”
    “大碗凉茶,清热解暑,一个大钱一碗啊!”
    “走过路过,不要……”
    羊山县内,车马如龙,行人如织,似乎与往常没有什么变化。
    “咳咳!”
    少年挑着柴担茫然四顾,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走。
    “臭要饭的,别挡道,赶紧让开!”
    在几声不友好的喝骂中,少年踉踉跄跄拐进了一个胡同,七拐八拐好似迷了路,来到了一片占地极广的宅院前。
    “徐府!”
    少年看了眼门楼上的匾额,目中寒芒一闪,便既缩回了小巷中,继续挑着担子转啊转。
    若有人跟着他的话,定会发现,凡是少年走过的人家,几乎都是空房。
    有的门扉半掩,有的直接被烧成了废墟,透过低矮的院墙,甚至能看到院中黑褐色血迹斑斑。
    每走过一处空房,少年便会仍一根柴火进去。
    不多不少,拢共六十四家!
    柴担空了一半,少年就这么挑着,在小巷中犹如孤魂野鬼一般,游荡到半夜,挑着剩下的柴火,重新回到了之前驻足的徐府外。
    不过两米高的墙壁,少年脚下一点,轻飘飘的跃了上去,轻车熟路似的,避过了几个巡夜的家丁,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后院。
    “来嘛,徐大爷,再喝一杯嘛……”
    门窗上影影绰绰,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引人遐思滚滚。
    少年猫腰进了假山,仔细查看了几处不起眼的位置,蓦然瞳孔一缩,探手从柴担中拔出了一柄明晃晃的长刀。
    再次观察周围,确定无人,少年眯眼沉默少顷,在其中一处轻按了下。
    咔咔!
    几声清脆的机括响动后,假山内侧赫然出现了一个仅能容人弯腰进入的洞口。
    “咳咳!”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险些将少年熏晕过去,踌躇好一会后,才进入洞内,却没有关闭石门。
    实在是太臭了!
    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少年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的拾级而下,来到了一处足有房间大,摆放了七八个箱子的洞窟之中。
    除了这些,赫然还有一具高度腐烂的断臂尸体!
    “丁三!”
    虽然样貌难辨,可少年却是一眼就认出对方,因为他正是陆川。
    两世为人,不仅让他感知敏锐,对力量的掌控超强,就连记忆力也出奇的好。
    仅凭尸体身量大小,便能看出许多端倪。
    “没想到,你会死在这儿!”
    陆川苦笑不已,显然他自以为秘密的诸多举措,不少都落在了这位出身密谍的高手眼中。
    好在人死了,否则的话,被这么个人盯着,实在是寝食难安。
    相识一场,而且实在太臭,陆川当即就地挖了个深坑,将尸身掩埋,权当人死债了,为以前种种画上休止符。
    虽然依旧有淡淡的臭气,但总算比之前好了不少,陆川起身将洞口关闭,点上油灯,借着微弱灯光,查看丁三留下的遗书。
    字迹很潦草,显然是匆匆写就,字数不多,却让陆川了解了事情大概。
    “替罪羊吗?一百多口子,数百条人命啊!
    走慢点,虽然会很快,但人太多了,他们都会跟上来……”
    陆川呢喃声,灯火虚晃,映照的脸庞扭曲不定,彷如索命厉鬼。
    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钦差被杀案,牵扯太大,最后的博弈结果就是,双方貌似选择了互相妥协。
    而查到大体真相,甚至掌握了证据的丁三,还有背叛边军的张佑鲁,就成了双方的眼中钉。
    又有上陆川早前小梁堡一战,杀死了数百流民乱匪。
    最终结果便是,千户张佑鲁勾结草原细作,袭杀钦差,小梁堡总旗陆川杀良冒功,贪赃枉法,更与丁三坑壑一气,欺瞒朝廷,罪不容诛。
    一连串操作下来,三人都成了弃子!
    看完之后,陆川都忍不住抚掌轻笑,恨不得大喊六六六啊!
    这就是政治,精髓在于,交易和妥协,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但从来没人在乎过平民百姓。
    可惜,没想到出了岔子。
    做惯了暗谍的丁三,政治觉悟不高,对危险的嗅觉却出奇敏锐。
    虽然躲过了追杀,重伤不治而亡于此。
    惜命程度令人发指的陆川,在机缘巧合躲过一劫不说,还将小梁堡十几号人给救了出去。
    血书最后没说让他报仇,仅仅提了个地址,还留有一式刀法,算是他的遗赠。
    可以想见,丁三是有多么绝望。
    抱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陆川能给家人带去一点安慰。
    按照血书所述的罪行,定是株连九族。
    否则,丁三宁可一死,也绝不会选择逃走,而连累亲族。
    “嘿!”
    陆川失笑摇头,双手一动,就要毁去血书,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珍而重之的用油纸包好收了起来。
    啪嗒!
    打开木箱,里面是一箱箱的纸包或瓶瓶罐罐,隐约可闻淡淡的药香,全都是他的珍藏。
    这处地洞应是被胡三刀巧取豪夺宅院的前主人所挖,就连胡三刀也不知道。
    陆川也是偶然发现,除了些金银别无它物,便作为自己的秘密仓库。
    哗啦!
    就着灯光,陆川翻看一本薄薄的册子。
    上面有清晰可辨的人形线条,还有一个个刚劲有力的小字注解,泛黄的纸张等迹象,无不表明有些年头了。
    这本册子,正是《擂鼓桩》!
    虽然上面的一笔一划,陆川早已熟记心头,但他还是喜欢抱着册子琢磨推演。
    似乎,这上面有让他着迷的东西!
    啪啪!
    对着册子,陆川摆出一个奇奥的架势,赤果瘦削的脊背上,筋肉分明,竟好似活了般,不断跳动,隐有敲击声。
    这正是擂鼓桩的修炼之法。
    皮肉之能,震动骨骼,彷如用细小的锤头,无数次敲击,使得骨质更加紧密,从而促进煅骨境的修炼速度。
    甚至于,还能影响筋骨之力,进而淬炼血髓!
    那夜跳崖确实凶险,至今已一月有余,每每想及,陆川依旧心有余悸。
    即便是前世借高端设备,也没有过那么疯狂的举动。
    若非为以防万一,借侦查地形之便,将一件用皮毛和油布制成的飞鼠服,早早藏于周边便于逃匿的所在,恐怕只能选择独自逃走。
    地处边疆,随时在草原蛮子的铁蹄威胁之下,他可没有什么为国尽忠的打算。
    结果,还真用上了!
    后果就是,近乎全身筋骨断裂,险些当场死亡。
    好在,他当天吃了一颗堪称疗伤圣品的紫焕丹,强撑着一口气爬进了一个隐秘的树洞,苦熬了五六天。
    边养伤,边修炼《擂鼓桩》,竟自然而然突破八品煅骨境。
    有丹药的缘故,也有此法的精妙,种种机缘契合,才促使陆川断骨重生,构成了突破条件。
    再来一次,那是千难万难,指不定就此一命呜呼!
    可惜,没有资源支撑,即便陆川天赋异禀,也再难有大的进展。
    经过一番考虑,又等了一段时间,冒险进了羊山县,为的就是藏匿于此的修炼资源。
    有了这批资源的支撑,即便只能吸收常人修炼得道的一两成药力,可陆川依旧体会了进步的快感。
    常人借助药石修炼都有惰药性,甚至会产生叫丹毒的有害物质,每天或某个时间段内,都无法连续使用药石。
    但陆川不同,凭借敏锐的精细控制,似乎能最大程度的利用药力对肉身进行淬炼。
    浪费的七八成药力,也将丹毒同时带出体外!
    如此这般,累了就休息,好了继续修炼,即便睡觉,也会用卧虎桩和熊咆桩结合而成的法门修炼。
    陆川昼伏夜出,饿了就去周围偷盗粮食,不浪费任何时间。
    现在消耗大半资源,短短半月,便突破八品中期。
    可惜的是,因为功法的缘故,就算是服用丹药,也很难再有进步了!
    “一部铁衣劲,无法支撑我突破九品巅峰,现在这些功法,只能卡在八品中期,难道还要再找更多的功法一同修炼?”
    光是想想所需的海量资源,陆川就觉头皮发麻,却不得不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不登巅峰,毋宁死!
    想到生死尽操人手的憋屈,一次次被人摆弄的愤怒,如蝼蚁般随手捏死的无奈。
    更有那些日夜相处,一个马勺搅饭吃的袍泽,陆川心中凶戾之气大作。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遗骸。
    “贼老天,你要玩,老子就跟你玩到底,看看是你玩死我,还是我翻了这天!”
    陆川如饿狼般蹿出地洞,抽刀在手,摸向了灯火通明的正堂。
    正等动手时,却看到一个黑影,正将一根竹筒探进戳破的窗口,吹着点燃的线香,将烟气送入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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