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请问您几位?”做服务员的,就是能远远看见从庭院穿过进来的客人,在他们定夺最佳位置之前,备好茶水烟缸与菜单。沉蘅业务娴熟,可以到一心二用的地步。她悄悄瞥了眼吧台前叁位高大男客人,一张熟悉无比的面孔时隐时现。她手上一抖,金黄的茶水洒了一半。趁小艾姐还在与客人交谈,她面不改色地收拾妥当。
    “溪溪,你带客人去红酒屋。”小艾姐在她的托盘上放上空调板。沉蘅点头应诺,一抬眼就与梁逾至的对视了。他嘴角带笑,旁人看起来是觉得是个优雅温和的大帅哥,然而通过这几天床上一对一的交流,沉蘅早已看透他这些虚假的表情。
    沉蘅左手托盘,右手正要打开大厅通往走廊的门,梁逾至伸手替她开了,他眼神示意同伴走自己前面。他们两个相隔对望,他依旧带着礼貌微笑,做了一个只给沉蘅看到的口型:“溪溪?”
    沉蘅不理他,朝着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您先,你订的包间在走廊左手的第一间。”走在最前头的高个子指着那个房间不确定地问,沉蘅高声回答道:“对,就是那间。您稍作休息,我马上过来为您开空调。”
    梁逾至故意走在她左后方,低头问:“需不需要帮忙?”
    “本职工作,应该的。”她不冷不热。
    “我想也是,好好干。”他笑得肆意,略有一副领导视察的架势,重重地拍拍她的肩。
    进了包房,沉蘅迅速地送茶递菜单,一边打开热空调一边回答客人问题。她觉得有些不对劲,梁逾至看她的眼神奇怪也就罢了,另带着其他的两个人也是多次偷瞄她,那种眼神里的兴奋与好奇是掩不住的。
    “什么菜好吃?”梁逾至慵懒地窝在皮质沙发的一边,抬头看看她。沉蘅翻着菜单为他们推荐。
    那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了一下,终于开口问:“梁哥,你平时和嫂子在外面都装不认识的吗?”
    沉蘅翻着菜单的手僵在半空,梁逾至瞥见顺手拿下。“怕你尴尬,特地订了间包间。给你介绍一下,都是我朋友。”他指了那个高个子,“他叫秦松。”又指了秦松旁边的络腮胡。“熊焦焦。”
    对面两位高大威猛的壮汉顷刻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齐声对沉蘅问好,一口一句嫂子,轮流对着她吹彩虹屁。
    沉蘅听得一声鸡皮疙瘩,无奈地打断对方,点好单后落荒而逃。
    熊焦焦嘬着送的迎宾茶,感叹道:“梁哥,这就对了!你看你之前找了个什么玩意儿。”
    秦松神色紧张,轻轻踢了他一脚。“就你有嘴是吧!”
    梁逾至倒是泰然自若。“早就断干净了。你们倒说说,沉蘅好在哪儿?”
    直男秦松很是激动:“别的先不说!第一眼就是漂亮!又白又可爱,气质干净,清纯大学生啊。你帮我问问嫂子有没有和她玩的好的小姐妹,也帮我介绍一下?”
    熊焦焦嗤之以鼻:“肤浅。你对比看看,之前那个,花天酒地,混迹风月场所。我们小嫂子,勤勤恳恳工作,上班的地方都那么有情调,嗯?是不是?”
    梁逾至点点头,却一言不发。未来的他,真的会喜欢上这么一个良家妇女吗?他好奇心虽不减,疑虑却也逐日增加。
    回到吧台报完菜品的沉蘅被小艾姐拽着手臂摇晃:“刚刚帮你开门的那个客人,好帅啊!”
    咖啡师小灰转着茶匙,调笑小艾:“你去叫他办一张店里的会员卡,联系方式就有了。”
    小艾照例一巴掌扇在小灰背上,扭脸就正经起来。饭点已到,点吃的客人也越来越多。沉蘅端着两盘意面和一份沙拉小心翼翼地上楼送菜。没走几步,梁逾至就出来把她堵在楼梯口。“溪溪,厕所在哪儿?”
    沉蘅露出服务式的微笑:“您上楼右转红酒柜后面就是了。”
    梁逾至上前几步,又回过身问:“拿得稳吗?”
    沉蘅见他双手稳稳插在裤兜里,不帮忙又故意堵着她。她咬牙切齿道:“您走快点就好了。”
    “溪溪是小名吗?”梁逾至往后一靠,在老式狭窄的木楼梯上让出通道。
    “店里人说我名字念起来不亲切,我现取的。”
    “你还真会适应。”他语意讥讽。
    沉蘅来不及理他,小跑着冲进二楼大厅去送菜品。出来时再一次被梁逾至堵在监控的死角。她白了梁逾至一眼:“让开,现在很忙。”
    “吧台还有两个活人呢,不差你这一会儿。”
    “回去有的是时间说,也不差这一会儿。”
    梁逾至把沉蘅扯回来。“今天多久下班?还是十二点?”
    “七点,还有一个小时。行了吧?”
    “特地让你和我朋友见个面,怎么那么冷漠?”
    “梁逾至,我觉得你有病,你和我有感情吗?睡出来的奸情也好意思摆到朋友面前?”
    “你不得不承认,将私人感情向外界透露出一部分,你融入与他人的社交就容易得多。”
    沉蘅冷哼,“那恭喜你了。我是不是还要配合你演一出郎情妾意的戏,方便把你捧上人际顶端啊?”
    梁逾至眼里含笑,轻轻地捋开她额前碎发,“不必,我只是今天才知道,你在他们眼里是和我最般配的。”他捏捏沉蘅的肉脸,“下了班来和我们吃饭吧。”
    “就你点的那些菜不够包间低消,要加房费的。”沉蘅双手抱着托盘,说得很理性也很冷淡。
    “好,那我待会儿去点。你走吧。”
    她如获大赦,飞箭一般冲了下去,继续在吧台与客人之间忙碌奔走。
    梁逾至到吧台抽起菜单,问小艾:“你们家有什么女生爱吃的吗?”
    小艾笑意盈盈,伸手示意菜单上的各色糕点,又推了价格叁位数以上的英式红茶,顺带问一句需不需要办会员卡。
    梁逾至轻轻合上菜单,微笑着用低沉声音婉拒:“再看吧,现在我只要一份原味芝士蛋糕,以及一份七成熟的西冷,一人份。记得提醒沉蘅,忙完了赶快过来吃,冷了就不好了。”
    小艾连连点头答应,心里在想“沉蘅”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等到真人在她眼前飞快晃过,她惊呼拉住预备去送菜的沉蘅:“那个帅哥是你什么人?!”
    “谁?梁逾至?”忙到晕头转向的她下意识说了名字。
    “不知道叫什么!就给你开门的那个!他刚刚给你点了菜,叫你忙完就去吃!说!是不是男朋友?天呐,你居然找了个这么帅的……”
    “我……我哥啦,表哥,一起长大的,比较疼我。我先去送菜啦,楼上大厅又摁铃了,我去看看!”
    沉蘅很怕悲剧再重演,尽管这里工作的同事都很和善,不像她的高中同学那么敏感善妒、八卦恶毒,但她还是警惕、杜防任何使她引人注目的人事。
    然而梁逾至偏不遂她心愿,食过晚餐与友人道别之后,他非要搂着沉蘅走到吧台结账。沉蘅被他塞了一个大礼物盒子抱着,反抗不得,在男人修长健壮的臂膀下,她怂得像只头埋进沙里的鸵鸟。小艾感慨道:“溪溪,你哥哥对你真好啊。”
    梁逾至一脸不解,刚想说话被身边的小女人拦截。“哥哥嘛,都是照顾妹妹的。对吧?哥哥?”她眨巴眨巴那双水灵的大眼,疯狂暗示他应一声哥哥。梁逾至只对着她大展笑颜,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临走之际,梁逾至对着这群忙里偷闲围观帅哥的同事们微微躬身致谢。“谢谢你们照顾阿蘅,不过她明天就不来了,最近外面疫情挺严重的,我怕她出事。麻烦你们传声话,她兼职的工资可以不用给,这样的话扣除违约金你们老板还是赚了点的。就这样吧,再见。”
    沉蘅一脸错愕地被梁逾至拖出大门口,之前因被他死死圈住脖子威胁不能说话,现在她气得跳脚,大声质问:“那是我自己找的工作!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说了是为你好,现在新闻上天天报道多少人被感染了,连我们这里也有了好几例。你还是安心在家呆着吧。”
    “你为我好?那你之前答应我,不在我的社交圈里公布关系,你敢说你没对他们暗示什么?什么为我好?你就是不想让我好过!”她越说越激动,最后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把怀里那个大盒子掼了出去。盒盖被砸开,一堆奇奇怪怪的情趣工具荒唐面世。
    梁逾至出奇冷静,弯腰将那些零碎收捡进去。解释道:“公司今天年会,他们送我的,庆祝我——找了个女人。”沉蘅红着眼,面色僵硬。“我说了,将私人感情向外界透露出一部分,你融入他们就容易得多。总是活得像个神秘人,活该这样。”
    “是,我这样活该被厌弃。那你又何必来招惹我呢?放任自流不会吗?”
    “厌弃?谁厌弃你了?至少在我这儿,你还是值得的。”
    寒风瑟瑟,昏暗的夜幕笼罩,头顶上方的路灯洒下一段一段清冷的光,割裂漆黑的沥青路,沉蘅在明他在暗。女人哀难自抑,豆大的泪珠颗颗坠下。她自嘲:“值得什么?上床嘛?”
    梁逾至最讨厌她这个态度,哭得如此凄惨还是不肯顺从,看似外表柔顺软弱,每次却和她对呛个不停。这种局面是时候消失了,他认为。方才那温和风度都随风化掉,浮现出来就是蛰伏多年的冷血狠戾。“是,只有这个。我对你没有爱,所以不会容忍。”他步步紧逼,掐住她的脖子,附耳道:“我从不会与他人暧昧,更不会欺骗,你最好也不要做这些,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
    “除非我放你走,不然你别想离开我。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不是把你抢回来留在身边,我会放你走,直到你生下我的孩子,看着他,想着我,是不是很棒?
    “不要再质疑我了,留点力气求饶吧,这样日子才会好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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