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大仙归位!”
    黑色夜空下,一个圆润的声音轻轻呼叫着,如同夏日的蛐蛐,轻盈不带半分烟火气。
    张九凡别过脑袋,转了个身,将夏凉被随意搭在三角裤衩上,身体蜷缩一起,那张因为打扰而变得不耐烦的脸上又重新带出了甜蜜笑容。
    似在梦中又见到了那个让他荷尔蒙爆棚的女人。
    大红色的宽衣包裹着纤细身姿,延伸到腰间的长发如同柳枝般自然摆动,落在那微微挺拔的圆臀上。
    沙.....沙....
    美妙的声音在梦中回荡,一滴哈喇子顺着臆笑的嘴角,沿着满嘴胡渣的下巴,自然垂落在枕巾上,落下一滩微不可察的污渍。
    “大仙,大仙,该归位了。”
    不一样的声音,夹带一丝丝的清润,像个大家闺秀,更似那皇宫中在耳边贴身伺候的小丫鬟,亭亭玉立的站在老张的床前,一推一攘的叫着。
    闹的张九凡心头痒痒的,这种大家闺秀型真端庄贤淑,知书达理,婉约大方,能和这样的女人幽会,即便梦里,也是一大享受。
    真是美梦,不自禁的咯吱咯吱的磨起牙来,那磨牙的声响抑扬顿挫,颇有节奏。
    “大仙,别睡了,你该归位了。”
    “姐,这真是大仙吗?怎么跟死猪一样?”
    “应该是吧,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
    “可这睡的也太过沉了,凭我们的法力根本叫不醒啊.,好不容易把土地山神都叫过来,他老这么耗着..”
    “耐心点,小舞,你的脾性不改改,日后苦头...”
    “姐,我知道,可他....外面都等着呢...要不...”
    迷迷糊糊中似有人说话,像苍蝇嗡嗡不停,烦的不行。
    可他上了一整天班,晚上又看了四个多小时的直播,刚入睡没多久,真不愿醒,抽出手在空中挥了几下,又转了个身,如同死狗般爬在床上,不消片刻,呼噜声便响了起来。
    “看看,他又睡了...”
    “大仙可能在养精蓄锐,毕竟成仙不容易...”
    “姐,就不要狡辩了,听我的吧...”
    啪!
    痛!
    好痛!
    腮帮好痛!
    一青一红,两道倩影瞬间消失,好不容易遇到的美梦支离破碎,等回过神,只觉得左侧腮帮似被铁棍狠狠抡了一下,抽痛异常。
    嘶....
    猛吸口气,才觉得疼痛稍微缓解。
    大半夜的,谁会打自己呢?
    疼的还这么厉害!
    不会寻仇的吧!
    没可能的,自己一个工厂的底层工人,有谁会记得他?
    难不成是王二蛋,上班的时候拌了几句嘴?
    可下手也太狠了吧。
    本想吸两口气压压惊,能睡着实在不容易,可腮帮连动神经一阵一阵的抽痛,不得不睁开眼瞧瞧。
    迷迷糊糊的,光线很暗,应该是天还没亮。
    没有人。
    也应该没人,他睡觉的时候记得是锁了门的。
    可怎么回事?
    张九凡摸着腮帮,一会儿的功夫已肿了老高,摸上去一瞬间,越发抽痛厉害,显然皮下出血,有可能会引发炎症。
    可能被带毒的蚊子咬了。
    他倒是听说过厂子里的蚊子挺毒的。
    明天得上班呢,得找点消炎药。
    等坐起来的时候,顿时傻了。
    映入眼帘的哪有什么药箱,视线所及,空空如也,只在最远处隐隐能看到墙壁,有些弯曲纹路,像大城市流行的墙上喷绘。
    空间很大,仿佛置身在小区楼下的停车场内,极其空旷,清楚的听到滴答滴答的回响声,模糊视线中似有一颗颗水珠模样的东西正往下落。
    好像在下雨。
    顺着雨帘向上看去,并没见到雨云,而是一大片赤白,仿佛被石灰涂抹过,在这片石灰顶上,长满了竹笋模样的钟乳石,像冬天老家的冰锥一样,尖的吓人,表面缠绕着水渍,在钟乳石的顶端不断汇聚,越聚越大,最后终于承受不住重力,跌落下来。
    波!
    水珠跌在地上,细润无声,是一片绵延无尽的翠绿青苔,水珠在青苔上打转数圈后,缓缓沉入地表汇聚在一条涓细小流。
    溪流在青苔石板上蜿蜒盘转,消失在远处的石头大门中,隐隐能够听到一丝哗哗流水响。
    溶洞?
    这个被完全被自然冲刷而成的溶洞和他所在的宿舍大相径庭,如同置身在五星级旅游区之内。
    他想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可刚抬脚,却惊愕的发现定在半空中,两只脚就这么悬浮着,四五条彩带气流脚心盘旋,软软的,像踩在树枝上一样,一翘一翘,怎么也落下地去。
    这....
    张九凡莫名退怯,猛然向后退,想要重新回到床上,可整个人却不听使唤的蹿上半空,直直扎进了布满水纹的钟乳石内。
    没有想象的疼痛,身体自然而然的穿透了那尖刀般的石锥,整个人就静静悬浮在宛若丛林般的石柱之间,清清楚楚的看着石柱表面的水滴凝聚成珠,从自己身体中穿过,落在下方的青苔丛中。
    身居高空,才将整个溶洞打量清楚。
    这是个酷似篮球场般的空间,地面很平,生长着密密麻麻的青苔,唯有少数地表裸露,露珠滴落在上面形成溪流,这些溪流纵横交错,隐隐形成了一种酷似“八卦”的图形。
    图形正中,竖着一块酷似石棺模样的青石,似被切过一样,极为工整。
    在青石正中,安安稳稳的躺着一个人。
    黑发黑瞳,简略的二股筋,洗的有些脱色的三角裤,体型壮实,五官普通,眉心处带着一道细疤...
    这...
    张九凡立时吸了口凉气,双眼死死的盯住那道身影,尤其那道伤疤,心头瞬间被各种莫名充斥。
    我?
    是他,模样一致,尤其那道伤疤,是他唯一的工伤。
    怎么可能是我?
    死了?
    他还不到四十岁啊。
    过劳死?
    可如果下面的自己死了,那现在自己又怎么回事,如此清醒。
    灵魂出窍?
    或者说鬼魂。
    种种猜测在心头乱转,现在能说得通,为何石柱洞穿自己相安无事,也能说明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死了。
    出现在这里,很可能是老天还了他一个念想。
    到处旅游本就是他的梦想。
    身披清风,脚踩明月,行走于丛林大山之间,纵情放松身心。
    或者开上一辆轿车,自由自在的奔跑行走在高速公路中,闲了找间民宿,尝点当地特产,品味当地文化,领略一方风情。
    以前最想去的就是河南的老君山,听说那里有溶洞,漂流也很出名,关键是经济实惠。
    本就计划着,到暑期末尾的时候,带上老婆媳妇儿父母转一趟。
    可惜,连续推了三年。
    理由简单,工资太少,不能浪费那个钱。
    即便是他,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旅游过三次而已,出省只有一次,还是公费。
    大学毕业,投入社会,娶妻生子,拼命赚钱,仅仅三五年的时间,就让张九凡弄清楚诗和远方远远比不上一份实实在在提供温饱的工作。
    没能力,没出息,甚至没了理想,呆在底层如同寄生虫般靠着稳定的全勤混份稳定工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尽头。
    死了....
    死了也好。
    在短暂失落过后,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至少再也不用如同机械木偶般活着,也不用再像齿轮版拼命转动,没有结果。
    老婆,孩子,父母,事业,加诸在身上的种种负担都像烟云般就这么消散吧。
    想到这些,整个人反而没有死亡前的恐惧,表现出的是一种特别的宁静。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吱呀声响,那扇紧闭的石头大门似被巨人推着,吱吱呀呀的摩擦着地板,一道炽烈的黄光透过缝隙钻进来,驱散了周边黑暗。
    透过缝隙,投射出两条影子,从大门口直直延伸到张九凡的脚下。
    这是什么怪物?
    勾魂的?
    自己还愿的时间已经到了?
    难不成跑到了地府?
    以前老辈人说的话都是真的,地府真的存在?
    还好前辈子自己普普通通,没做善事,也没犯过多少大错。
    过马路看红绿灯,遇见人问好,不坑蒙拐骗,也不占大便宜。
    种种思绪流转,双眼紧紧盯着那道越来越宽的裂缝,随着两道身影越来越宽,本来平静的他,瞬间紧张起来。
    大门渐开,已能看到外面金光一片,瀑布回荡之声轰隆作响,夹杂着十几道哼哧哼哧的粗重喘气,声音极大,仿若响雷。
    两道背影,越发宽厚凝实,仿若一尊虚幻世界中的巨人。
    也只有这种巨汉,才能推开如此厚重之门。
    可当他视线落在大门口时,只见十几个身材佝偻,一身灰色衣袍,土气十足的老者正弓腰搭背,喘着粗气,卖力的推动石门。
    左右七人,正好十四,在老者身后,一红一青两个女孩正满脸嬉笑着,在两人的身后,是一轮通红圆日。
    威慑张九凡的两道身影,正是出自两人脚下。
    “快点,一点力都舍不得出。”
    “小舞,以后下手轻点...”
    “哼,这群人就是欠收拾,不能给他们好脸色的...”
    “咱们都在大仙麾下效力,日后....”
    “姐,还日后....哈哈.我就说你听我的呗,你看,大仙醒了..”
    在张九凡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从迅速十几个老头中跨过,飘到身前,两对美目上下横扫,脸上的调皮笑容瞬间收敛,化为平静,最终被慎重取代。
    双拳紧握,细腰九十度弯曲,爽朗之音脱口而出:
    “仙使阿青(火舞)恭迎大仙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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