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仆夫也不含糊,径自走向前面的食案,从怀里各掏出一只绢帕——不,不是绢帕!待那折叠的“绢帕”展开时,唐云才发现那是两只大绢袋!这尼玛……是要干吗?
    只见那两个奴仆手脚麻利地撑开绢袋,就开始往里头装饼,手上装得飞快,嘴巴也动得飞快,显然是在记饼数。
    众人都是认得县宰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对于安小姐的插队,没有人出声抗议,恰恰相反,似乎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人人都是一副欣慰的笑脸。
    那安邦在新丰县任上铺路修水,为老百姓干了不少实事,有一个具体数字可以为证。
    安邦到任之前,新丰县的户口是两千户多一点,而安邦来了之后,三四年间,新丰县的户口增至三千余户。
    几近新增一千户,只因在安县宰的治理之下,新丰县老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人口才得以飞速增长。
    眼看安县宰在新丰县的四年任期就要到了,十乡八里的里正、耆老正在商议着为安县宰立德政碑的事。
    安县宰的爱女插个队算个事儿么?
    况且现在县城里没几个人不知唐云和县宰大人的亲密关系。
    但是,唐公子可不是地地道道的新丰人,对于安小姐“嚣张跋扈”的行径,很有些意见。
    插队也就罢了,问题是安小姐这哪是买东西,简直就是打劫嘛!“我说安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安碧如扭头横了唐云一眼,伸手指着边上的告示,“‘开业酬宾,一律五折’,这不是写得分明么?”
    唐公子一脸茫然:“是啊……可我没让你拿袋子来装啊?
    总共就是三簸箕饼,你要装走两大袋子,让别人买什么?”
    “可你也没说不让别人拿袋子来装,不是么?”
    安小姐笑眯眯地看着唐云,笑得甚事狡黠,“你有限制顾客买饼之数么?”
    唐云张着嘴,无言以对,丫的有你这么钻空子的么?
    “装!两只袋子都给我装得装不下为止!”
    安碧如懒得理会唐云,伸手指挥着家仆,“咱正大光明地买饼,又不少给一文钱对不对?”
    唐云:“……”那你丫也别逮着便宜就往死里占啊!你丫好歹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这么占我这小百姓便宜合适吗?
    安碧如双手环胸,仰头看着门楣上的牌匾,似乎颇为欣赏:“嗯,某人的笔法似是又长进了不少……”唐云得意地笑道:“那是,小爷我可是拿画圣谁送的狼毫笔书写的……”自从得了吴道子送的玉管狼毫笔,唐公子就骚情得不行,不仅亲笔书写了红豆坊的匾额,还在把那王维那首《红豆词》写在了红豆坊内最显眼的那堵墙壁上。
    在发现王维现在尚未写出《红豆》时,唐云心安理得地把这首脍炙人口的名篇占为己有了。
    再加上上次在胡玉楼那首《清明节》,唐公子现在不仅是新丰县有名的奸商,还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
    因为谪仙人李白、吴道子等名士联袂推荐的缘故,唐公子不仅在新丰县声名鹊起,他的诗名还一路传到了长安、洛阳。
    人们争相传抄《清明》和《红豆》,一时洛阳纸贵。
    唐公子话音未落,听见安小姐继续说道:“笔法、笔墨是不错,可笔意却是差强人意。
    当真是书如其人啊!”
    “嗳,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云愣道。
    “嘁!”
    安小姐扭头扫了他一眼,轻笑道,“一个掉进钱眼里的奸商,写出的字自然是沾满了铜臭气息!哈哈哈!”
    唐云:“……”我特么……唐云在心里已把安小姐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数回了。
    “小姐,再也装不下了!”
    一个仆夫抬起头道。
    “那还愣着作甚?
    速速搬上车去!”
    “是,小姐。
    两袋子饼,不多不少,恰好是两百枚!”
    另一个奴仆抬手擦了把汗,恭声报道。
    “我算算——”唐云的脑子立时变成计算器,数息之间就算明白了,冲安碧如呡唇一笑,“安小姐,一枚五文钱,不多不少,刚好一千文钱!给钱吧!”
    说着向安小姐摊出手掌心。
    “不就是一贯钱嘛,本小姐有的是钱!”
    说着,安碧如开始在自己玲珑有致的身子上上下其手,然后蓦地抬起头,故作惊疑之状,“咦?
    出门时我明明带了钱囊的,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
    说着扭头问忠心小婢女,“阿鹿,你带钱了么?”
    阿鹿不假思索地把小脑瓜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干脆。
    安小姐又扭头问那两个仆夫,两个仆夫也连连摇头。
    “你看,云郎啊!”
    安小姐笑眯眯地看着唐云,“不是本小姐要赖账,而是今日出门确是忘了带钱,要不——先赊账?
    改日本小姐一定如数还纳!”
    唐公子的脸色当即就黑了,你丫在逗我呢吧?
    特么你没带钱,装饼时还敢装得那么理直气壮!“怎么?”
    安小姐伸手拍拍唐云的肩膀,依然笑眯眯的,“你我相识也非一两日了对吧?
    我爹是县令,莫非你怕我赖账不成?
    云郎啊,做生意要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咱们可是要做一辈子朋友的,云郎切莫做那井底之蛙呀!”
    唐云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一堆粗口堵在喉咙里,只是不知道该爆哪句更能泄愤。
    “阿鹿你看,云郎当真是爽快人!”
    安小姐扭头冲小婢女挑挑下巴,笑道。
    阿鹿背过身去,掩嘴哧笑不停,像个占了便宜的小狐狸。
    小姐真够坏的,出门时就打定主意要摆云郎一道,嘴上却能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小婢真的要向小姐好好学习才是呢。
    安小姐占了唐云这么大一个便宜,自然心下欢喜,冲仆夫招手道:“嘿,还愣着做甚?
    打道回府!”
    唐云木然地立在红豆坊台阶上,目送安碧如沾沾自喜地登上油壁车,安家车队在成功打劫了红豆坊后,迅速驶离了案发现场。
    明明是温暖和煦的初夏天气,唐掌柜却是感觉天地间秋风萧萧,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千憋万憋,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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