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盛会,积香宗很快就把李柃的这一决定宣之于众,各方俱惊。
    “创立门派?”
    “诸弟子一下都分封出去?”
    “厉害了积香宗,这一下子,香道真的要大兴了,一口气就多出闻香教,神香门,传香道,天香派,焚香门,百味门六大支脉,声势浩大啊!”
    “厉害什么,照我说,李宗主这是昏了头,过于冒进了!那么多真传弟子不留着守基业,各自都分家,将来谁还不顾着自己?”
    “这话说得,好像小家庭就不能调动宗族资源一样,各方豪强以嫡子之身执掌宗族者多的是,这宗门怎么就不能掌控下辖分院了?不过灵峰根脉的故智而已,换个名头你就不认识了?”
    囿于自身经历见识,立场也有所不同,大家对此的态度并不一致。
    然而无论如何,还是有人鼎力支持的。
    各派二世祖们自立门户,当家做主,当然不会反对。
    金钱会能够大笔放贷,介入香道,扶植起更多类似积香宗的势力,更是欣喜若狂。
    甚至就连奇珍楼等势力,得知消息,都大为振奋,视之为盛宴。
    “什么,李柃竟要把自己的真传弟子分封出去?”
    “是的,消息已经在焚香盛会上公布。”
    “这可是好事,大大的好事啊!”
    云笠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对麾下的管事长老们说道。
    奇珍楼人大奇:“好在何处?”
    云笠道:“此前他们为同门,力往一处使,浑如铁板一块,然而如今,各自立业,也就多了维护自己的私心。
    兄弟阋墙,反目成仇的事情,难道还少了么?
    我看这李柃是被一连串的成功冲昏头脑,终于露出破绽了,他这个破绽,就叫做好大喜功,只想着给香道开疆拓土,却忘了巩固自身根基!
    等着瞧吧,这些积香宗的二世祖们就算自身秉性能力无可挑剔,后继之人迟早也会有可为我等利用之处的。”
    管事长老道:“那我们?”
    云笠道:“从今开始,你们盯紧些儿,若有机会,即刻禀报于我!”
    他说到这里,神色略为变得复杂,旋即却又笃定说道:“不过我看那李柃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定然也存了趁机稀释金钱会影响,引进各方资助的心思。
    那若他的弟子当中,有人愿意与我们合作,入场争执一番亦未尝不可。”
    他这一番言论并非空口无凭的猜测,而是结合自己多年观察与了解所得的真知。
    李柃主动分割积香宗基业,化为多个弟子名下的门派资产,必有其缘由。
    但无论如何,这也给了金钱大道侵蚀的机会。
    奇珍楼有望通过其中一二门派施加自己的影响力,重新在落后的竞争之中夺回优势。
    或许是抱着他同样的念头,北海修仙界内,四海商会北海分舵各方俱皆对此投以了巨大的关注,甚至就连总会都被惊动,特别派遣了使者过来查看。
    一番不为外人所知的密议之后,以金钱会为首的老财势力投资扶持,奇珍楼,飞舟会,万宝楼相继紧跟,另有一帮散修出身的筑基修士,炼气修士也把目光放在了即将举行的招募大会之上。
    “投效宗门,成为豪强,这就是一个大好机会啊!”
    “我等在此漂泊流浪已久,也该是时候洗手休养了!”
    “习成文武艺,贷与豪强家,做散修哪里有做宗门长老,世家供奉来得自在?”
    坊间对积香宗的历史并不陌生,积香宗内豪强世家虽然不多,但是数十年间,就已经出了舒望生这么一位筑基修士,后辈当中还有舒长生。
    这简直叫人眼红嫉妒啊!
    自己若非如此幸运之辈,混得个辛大元之流的待遇也不错,再不济就是其他宗内家庭,多多少少给子孙后代留点儿修炼上进的希望,不要炼气一辈子,不成筑基就再无希望。
    修士修炼上进,肯定都是希望自己长生不老,青春常驻的,但能够成功如愿者凤毛麟角。
    加入宗门,也不是他们这种草莽人物能有的机会,许多宗门派系,宁可招收一些凡民百姓之子也不要他们。
    这不仅仅是忠心,还有可塑性的问题。
    宗门新立,是一个特殊的机缘,能够加入其中成为元老,待遇也肯定比兴旺发达起来之后再去应聘供奉为好。
    于是,但凡有个入世修行,仍然看重功名利禄的,都纷纷赶往九畹岛打探消息。
    就算自己不能亲身赶赴,也提前托付亲友故旧,打探清楚具体的情况。
    世俗国度,凡民百姓们同样把目光投到了这件事情上面,一些王侯将相也起了把自家子弟送入宗门,修法学艺的心思。
    退而求其次,就是掌握一些香市份额,或者与之合作,获得一些凡香和灵香的经营之权。
    金钱会那些巨头吃肉喝汤,难道他们还不能凑合着讨点儿残羹剩饭?
    再不然,闻闻味道也好啊。
    这一切,都是因为积香宗的经营大获成功。
    李柃开创一宗,立起基业,收获的不仅仅只是自己的益处,还有别人的信服。
    他为整个北海之地带来了太多的改变,乃至于人们都相信,他的弟子们也能延续这个故事,把香道发展得更好。
    积香宗内部同样在讨论这件事情。
    按照李柃公开的表态,宗内人士是可以跟随各位弟子下海创业的,说不定到时候就是一方诸侯,有从龙之功。
    当然,留在宗内,也相当于总舵,处在香道的中枢之地。
    这里涉及到了一些个人前程和利益的分配问题,是外放,还是留守,都得慎重考虑才行。
    但无论如何,肯定会有一些人出走,到时候空缺有了,晋升机会也随之而来。
    ……
    “舒望生申请调派神香门,为他孙子保驾护航,闵莲倒是无意离开,她始终还是要跟着我们的。宗内另外两位供奉,金长老,阮长老,则分别想去闻香教和天香派。
    除此之外,还有六院三堂当中各人意向,都在本子里面列着……”
    浮云台上,慕青丝协助李柃整理宗内文书,把最近的奏章和请示汇总一番。
    李柃略作沉吟,道:“舒望生的申请准了,金长老和阮长老不放,其他炼气境界的,想去哪里去哪里,全部都随各人吧。”
    积香宗这些年来发展顺利,除舒望生和闵莲之外,又再增添了两位筑基供奉,都授长老名位,只是身为护法,对宗内事务的影响力较小罢了。
    但筑基毕竟就是筑基,放在新立的分派,仍然还是巨头,李柃得防着他们一手。
    至于神香门,舒望生和舒长生关系非比寻常,倒是不必在意。
    而且,李柃也相信舒长生有办法处理好自己和他爷爷的关系。
    “这样也好,终究还是要保持一段时间的强干弱枝,不过这次连金长老和阮长老都想着离开,说明功业之心还是不轻啊……”慕青丝说道。
    “无妨,区区筑基,在我们手里也翻不起什么风浪,而且还可以再找一些人充实长老会,压着他们。”
    李柃对妻子说道。
    “我打算把鲛人国的鲽儿招募进来,更进一步加强与渊客乡的联系,除此之外,常驻此间的廉泃与我交情不错,真有事情,想必也能出手相助,单只他一个,其实就已经是筑基境界的高端战力,能敌多名弱小筑基了。”
    慕青丝有些吃味道:“那鲽儿可是你的崇拜者,想来是愿意帮忙维持局面的。”
    李柃哈哈一笑,很明智的没有多言。
    除了人事上面的安排,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宗门财产和秘藏典籍的分配。
    “人心不患贫而患不均,古往今来,兄弟阋墙,除当真盲目愚蠢,为外界势力所惑之外,还有一大原因就是做父母师尊的处事不公,不能安排好各自前程。
    甚至就算安排好了,弟子们自己觉得不公,仍然还是会有所不满,这个问题,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无法解决!”
    面对妻子,私下里交谈,李柃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人心都是肉长的,若有办法,当然不希望看到他们相争,内耗,但若真的走到那个地步,也只能摒弃私情,秉公处置。
    至于公平不公平的问题,各弟子能力,心性,未来前程不一,真要按照平均分配,反而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我所能做的,也就是提出类似六脉会武,斗法比试之类的办法,效仿古人故智来安排。
    等到他们各人自立之后,各自基业的发展情况,培养出的优秀人才,都可以作为评比的标准。
    暂时来看,这样的竞争机制是最公平的,胜利者可以获得更多发展资源,失败者也只能心服口服。”
    李柃和慕青丝谈及的这一点,其实还颇有漏洞,比方说六脉会武之前,有人忧心嫉妒对方优秀人才,下毒谋害,或者勾结外部势力做其他坏事。
    当今的弟子都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心性不错,不至于沦落到那样的地步,但人心隔肚皮,哪怕是自己的弟子,究竟会成长到什么样的地步,他也不得而知。
    故此,只能是从全局出发,放眼未来,用体制,用道德去防范。
    他提防的比试自己的弟子,而是人心。
    李柃又提及另外一个问题:“不过,这些都是财产上面的难处,财产分家,最难取舍,秘藏典籍其实也差不多多少。”
    慕青丝道:“是啊,这雨露均沾,流失在外的可能性就大,各授秘法,则难论公平,同门师兄弟看着别人习得神通法术,自己没有,不见得服气。”
    李柃道:“所以我以嫡系正宗名义,将一切法门,典籍归于宗门管制,欲学秘法,乃至于真传秘藏,仍然需要通过宗门来进行。
    这个权限并无必要和独立经营之权一起下放。”
    平常的自主之权下放,是为方便自立门户者各自发展。
    但秘法传承,仍然归属于道统的因果,这一切都可以集中到主脉的宗门来管理。
    这其实也是维系积香宗权威的重要举措。
    不方便肯定是有几分不方便的,但一方宗门派系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获得这些传承,佼佼者选择固定时间或者满足一定条件之后才来本宗学艺,既能增添归属之感,又方便宗门掌握具体情况。
    这是一举多得。
    故此,李柃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主张去行事。
    在此之后,随着时日既过,李柃亲自主持着分配各处产业,弟子们开宗立派之事顺利进行。
    他给每一名筑基真传都寻了赞助投资的金主,像当年积香宗成立那样购置福地,借贷钱款。
    自己也补贴了每人足足五千万符钱的发展资金,以及筑基丹,三宝浮香丹各三枚。
    除此之外,还有法宝三件,法器,各式不入流品丹药若干。
    这些都可以用来招募人才,笼络人心,同时也是为各自的优秀弟子保驾护航。
    那些不要钱的普通法门,香谱香方,则是各自抄录一份过去,作为立业之基。
    这一点李柃素来做得很好,甚至还曾编撰过能够在坊间流传,普惠大众的《香典简本》以飨散修,就是要把香道技艺尽可能的流传出去。
    各门各脉都是传自本宗,自然能够获得这些东西。
    但他同时也要求,各脉但有所得,同样要回馈宗门,不得藏私。
    甚至还制定了系列的机制,使得彼此之间互有交换,能除会武,比试之外,提供更为卓著的功绩。
    后世宗主,临危救难为第一功,开拓道途为第二功,都是上位的依据。
    至此,李柃就算是把这件事情做好了。
    不觉间,时间很快到了九月份,钦天院傅掌院派人送来新一期的籍册记录,汇总去留情况与各脉的大致人事。
    这次分家,宗内流失大半人口和资产,很多东西都在变动,李柃平常不大管这些细节的,此刻也不得不亲自过问。
    但就在这时,他忽的心血来潮,翻开另外一册。
    那是新一届入学门徒的宗籍记录,他翻开的那一页,刚好就是来自竹步国的学童。
    “竹步国池家……池英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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