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理处,一众管事,长老前来探问:“展掌院,老祖那边有何法旨?”
    展理道:“老祖让我们继续等待转机。”
    他很有分寸,只说了这么一句,半句都不多提。
    众人闻言,不由得面露失望之色:“宗门真的不打算下场吗?”
    展理解释道:“就算下场,也不会喧宾夺主,盖过万寿殿的。
    更何况,宗门下场,意味着老祖可能也要下场,不可不慎重。
    老祖并不是兴起而至就闭关修炼数百年,丝毫不管宗门和弟子前程的那种老前辈,他能慎重对待这件事情,我等理应庆幸才是。”
    众人闻言,倒是也能理解。
    本宗以小道起家,内无绝世大能,外无天恩盛眷,不过左右逢源,趁势兴起而已。
    谨慎还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不再多言。
    看着众人散去,展理暗暗叹息一声。
    这事整得,怎么这些作为棋子的,一个个都比棋手还要热心事功,整天就想些什么富贵险中求?
    实在没道理啊。
    不过,弟子们不努力拼搏,宗门怎么发展,老祖怎么成道?
    就在这时,展理突然微怔,因为他脑海之中传来了李柃的声音:“你过来一趟。”
    展理只好去而复返,回去觐见李柃。
    李柃开门见山道:“聚窟洲很快就要大乱,收束人手,做好准备。
    是去是留,都在这些时日了。”
    展理讶然,回过神才连忙应道:“是!”
    李柃吩咐完,便离开府邸,以挪移神通在方圆万里转了几圈。
    结果发现,这一次的腐尸劫发源于西边巴山的方向。
    李柃微眯着眼睛遥望天际,但见远山之外,苍穹灰暗,常人肉眼所能见到的虚空之中,遮天蔽日的灰色雾霾不断从中溢出。
    这使得那些山峰如同点燃的烽火台,正在不断冒出狼烟。
    他伸出手掌,掐指推算一番,但觉天机愈发浑蒙,《太上仙师天人感应经》当中所授的法门仿佛全部失效一般。
    “人间,又污秽了。”
    李柃暗暗一叹。
    没有讯息这件事情本身,也是一个重要的讯息。
    天机混沌,在自己闻香天赋具现感应而来,就是到处发臭。
    其他卜道修士没有那么清晰的感应,但推算之时,也应有所察觉。
    李柃估摸着,在这关键之际,司辰元光星君应当会主动联络自己。
    事情的发展并未超出意料,当月中旬,李柃在府邸之中闭关之时,忽的感觉神意涌动,远方有股奇异的力量穿透虚空洞天,传递过来。
    那是司辰元光星君在召唤。
    李柃以众妙化香诀催动幽梦香,遁入梦界与之相见。
    “真君,别来无恙?”
    司辰元光星君一身白衣,飘然若仙,俊朗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只是寻常老友打招呼那般与李柃寒暄着。
    但是这等人物不会真个无事来寻,李柃和他的交情还没有到达那个地步。
    因此,李柃开门见山道:“星君有何差遣?”
    司辰元光星君道:“差遣不敢当,只是有事找你商量一下而已。”
    李柃道:“星君但讲无妨。”
    司辰元光星君微微点头,露出满意的神色。
    和上次召请李柃顺手帮忙不同,这一次,两人已经算是小有交情,不再是陌生人了,因此在相互结交的基础上,可以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他对李柃道:“真君可有兴趣在聚窟洲内传道?”
    李柃心中微动,面上却一片平静,并未展现出丝毫异常。
    有的时候,三言两语就能透露出许多信息。
    司辰元光星君绝对了解香道的情况,也知香道对传道于世有一定的诉求。
    倘若在聚窟洲内为之,不可避免,就要为天庭所用。
    而天庭目前的情况,老祖黄云真人,如今的灵灮天君也曾透底。
    天庭有天官三省,地官九部,八部正神,周天星君,四值功曹,天兵天将,上界众仙,以及城隍,山神土地,河神,仙灵,自己这样的下界地仙等等部门和序列。
    它的规模还在不断扩张,未来可能增加天师,丁甲神将,五方五老等等职位。
    这乍看起来没有问题,但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事实便是,高端战力紧俏,许多神位尚还无主。
    天庭尚需众多大修士层次的高手封神,为其所用,但大修士都将封神视作畏途,满脑子长生不朽,自在逍遥,谁耐烦当你天庭的神仙?
    更有甚者,将封神称之为“堕入神道”,意指为何,不言而喻。
    甚至就连结丹境界的神仙,都多见左忠良那样从凡间贤良拔擢上来,真正意上的草根。
    李柃感觉这和凡俗王朝的世家豪强之事相类,世家豪强掌握了绝大部分的资粮,人才,但却不为朝廷所用,朝廷奈之若何?
    如今的天庭体制方兴未艾,那位也尚未斩出天帝化身,正是积极拉拢豪强,收买人心的时候。
    扶植积香宗这样的新兴势力,是最近百余年间的一大手笔,但大修士谋略布局深远,迄今为止,也只是添加了一些筑基层次的镇守使,以及炼气层次的普通执事封为地祇而已。
    这些宗门和天庭是有默契的,不成文的规矩是,送一些根脚浅薄,前程黯淡的弟子上封神榜,为天庭所御,就算是对天庭有所交代。
    那些根脚深厚,前程可期的弟子,天庭暂还无法强求。
    唯一例外,是李柃麾下舒长生,被封为痨疠真君者。
    积香宗不可能光凭供应灵香一事就获得优免,天庭但有征召,调用,仍然需要服从。
    所幸如今东海那边战事还在持续,积香宗也有正当的利用拒绝多线作战,是以就连司辰元光星君都要与李柃商量着来,充分尊重他的意愿。
    这一次,他是打算以私人关系从李柃那边获得支持。
    李柃瞥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猜测起来。
    周天星君,周天星君……
    很有可能,如今的星君体系,尚缺足以执掌周天星辰的星君仙神啊。
    司辰元光星君打算以让渡聚窟洲内的一些利益为代价,征召积香宗参战。
    届时,狮族和万寿殿获得外援,司辰元光星君赢下大局,以及未来封神的部属,积香宗获得地盘,以及开枝散叶的基业……
    除却那些根性不足,未能保全自身的平庸修士,没有人会吃亏。
    “当然有兴趣……”
    李柃斟酌着,为此事定下了基调。
    “但……”
    这里还有个疑虑。
    “聚窟洲非我熟悉之地,如何才能传道于此呢?”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你能帮我几分?
    司辰元光星君道:“凡传道者,必有基业,我可说服狮族在巴山妖国临海边境为你们谋取几座港城,以及附近三座灵峰福地。
    那些都是中品层次的福地,供养结丹修士亦可。
    除此之外,周边地区,凡有战乱动荡而权位易更之所亦可为你们所得,狮族和万寿殿都允你等不拘主客,共同逐鹿!”
    李柃目光闪了一下。
    好家伙,开局三座中品灵峰,这可真是大手笔啊!
    遥想当年,自己初到北海,所拥有的基业也不过是老祖帮忙谋取的月沙岛,九畹岛这两座下品福地而已,而后再谋小榄岛,总共才三座下品福地。
    而今发迹之后,别个大佬开口就是三座中品福地,价值当真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这也不是说过去的黄云老祖小气,而是她作为结丹修士,能耐和底蕴的确有限,总不可能比这位司辰元光星君还要更大手笔。
    而且黄云老祖所给基业,几乎就是白给,北海局势相对稳定,也无丢失疆土之虞。
    但在这聚窟洲中,司辰元光星君所许诺的灵峰福地是要大打折扣的。
    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得到,它们并没有那么安稳。
    这种福地,有可能是虎族某位妖王,亦或巴山君私囊之中所掏出来的遗泽,随时都有可能面临敌人的反扑,从而丢失掉。
    李柃想了想,叹息道:“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皆非福也,星君固然厚爱,允诺三座中品灵峰,我手底下又哪里来那么多真传弟子可以坐镇此间,守住这些基业?”
    司辰元光星君闻言便笑:“真君话里有话啊!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既许出三座中品福地,当然也考虑过这些。”
    李柃道:“愿闻其详。”
    司辰元光星君道:“不知你可曾听说过,天庭拥有中古秘传的九转金丹,乃是外丹之仙品。
    世间传闻其服之可长生不老,飞升成仙,实际上是可以助益结丹,而且成功机会几乎为百分之百!”
    李柃闻言,露出讶色:“九转金丹!”
    这样东西,他的确听说过。
    修仙界中,除却晋升筑基之时可以用筑基丹等外物辅助之外,结丹也有大药可用的。
    唯一所虑,是借助外丹之功所凝聚的真丹品级较低,晋升潜力极弱。
    这大概相当于凡俗世间科举才是正途,恩荫赏赐的散官,诰命之流,只是个空壳。
    但再如何空壳,它也是个官身,对小老百姓而言同样高不可攀。
    从古至今都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说法,一宗之老祖筚路蓝缕,艰难创业,有成之后,子弟们人筑基结丹不说易如反掌,至少也是远比老祖轻松百倍的。
    又如金钱大道,挣取第一个百万符钱千难万难,拥有偌大家业之后,光是孳息都能躺着赚钱。
    李柃如今已有足够能量封妻荫子,提携弟子门人了,和司辰元光星君这样的前化神大能定下门下弟子的结丹前程,便足可见此理。
    司辰元光星君给李柃许诺这些利益,是对其人的重视,这种九转金丹可以非常珍稀和宝贵的。
    李柃想了想,道:“星君可知我门下弟子舒长生?”
    舒长生是凭自己实力晋升结丹的,前途未来比吃九转金丹大多了。
    但那又有何用处,还不是堕入神道,为天庭所御?
    司辰元光星君闻言知意,不由笑道:“真君,世间之事岂能尽如人意,节哀顺变就是。
    久闻积香宗弟子贤良,令徒舒长生更是根性深厚,前程远大,可惜我非东海之事主导者,否则定招其为麾下天神,执掌星辰。”
    这是说双方定下一个默契,倘若那些人能靠自己本事在此立足,就许他们自在逍遥的地仙前程,而若是不行,那就天上封神,拜在星君名下,也算是有个照应。
    李柃对司辰元光星君答复颇为满意,也就顺着口风与之详谈起来。
    最终,双方在天庭默许的范围内,定下一些约定。
    李柃将派人手助其攻略聚窟洲,正式介入此间的纷乱局势。
    司辰元光星君允诺分他一杯羹,为香道西传,开枝散叶定下万世传承之根基。
    这实际上还包括了一些封神名额,但李柃认为,低阶境界的修士进入神道亦未尝不可,并不是说一定非得在仙道修持,才能奋进的。
    绝大多数修士前途止于筑基,成功结丹者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不要看自己身边结丹以上修士俯仰皆是,就连大能高手都见过不少,放在整个天下,万千年间,就少得可怜了。
    李柃倒也不觉得这样安排会亏待他们,更何况,他还打算事先征求一下弟子们的意见,以自愿为原则。
    正在李柃打算结束谈话,物色任事人选时,司辰元光星君叫住了他:“先不忙,积香真君,你可想知道,我为何突然找你谈这些事情?”
    李柃道:“聚窟洲天机混沌,形势骤然紧张,必生大变。
    以星君之智,当然要提前作出安排。”
    司辰元光星君面露赞许。
    他不知道李柃的闻香天赋如何感应此事,但想来《太上仙师天人感应经》修炼得当,也可对天下大势略知一二的。
    他继续问道:“那你可知道,为何会突然变得紧张?”
    李柃道:“这个我就不知了。”
    他最近一年多都在消化吸收上次的收获,暂时还没有去深究此事。
    司辰元光星君道:“是末日十兆之一的仙根枯朽出现了。”
    “末日十兆……仙根枯朽?”
    李柃想起此前所感应到的远山烽烟,忽的明白了些什么。
    “巴山那边,出问题了?”
    “确切来说,是巴山顶上那棵通天树出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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