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他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便是最好的收获,”司马妧枕在自家驸马软乎乎的肚皮上,望着纱帐顶端,忽而叹了口气,“其实我也很想去受灾的两道帮忙啊。”
    顾乐飞沉默。
    “小白,你说我如果将自己封地的今年赋税献出八成给灾民们,陛下会不会觉得我别有用心?”
    “妧妧如果希望如此,这个……倒是无妨……等一下!你说什么?封地?”顾乐飞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砰地一下从床上坐起,害得睡他肚皮上的司马妧也不得不跟着起来。
    “小白,你怎么啦?”
    “封地啊!妧妧,你忘了,梅常侍暗示过你,封地有秘密!”最近一心沉迷减肉,他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陈庭那小子也从不提醒他!
    “但我没法出镐京。”
    “这个……其实也有办法……”眼下单云病了,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如果真是高延接任的话,倒是可以求他让有心用封地赋税救济灾民的大长公主随行一段。她又不插手赈灾,人家带头无偿捐赠钱粮的同时,巡视一下从没去过的封地,甚至救济一下流落到河东道、太原府的难民们,做一下表率,难道不可以?
    想得美好,可是司马诚估计还是会觉得她别有用心,或者觉得她又想借机出风头。
    除非高延肯帮忙……
    至于高延凭什么答应他,他手下确实有一个筹码,只是顾乐飞不确定封地的秘密,是不是值得自己用这个筹码换。
    顾乐飞的大脑开始急速运转,司马妧盯着他一会舒展一会皱起的眉头,分外不解:“小白,封地的秘密难道很大?”
    “这个……不清楚,”顾乐飞也很为难,“既然是秘密,自然要揭晓后才知道它的价值。”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顾乐飞自己也没想到,最后自家公主殿下确实终于出了镐京,却是以另一个事件为契机,以另一种身份。
    ☆、第67章
    七月,云南持续的高温少雨终于导致大旱,土地开裂,部分河水断流,湖泊干涸见底,旱情严重的地区庄稼绝收。
    由于路途遥远和云南都督府的有意瞒报,镐京得知这个情况的时间相当滞后。加上当时镐京上层几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在黄河泛滥的治灾问题上,即便有几封关于云南可能有旱灾的奏折,也因为无关紧要而被忽略,淹没在众多奏折之中。
    直到川西节度使、昆州刺史、益州刺史以及数个羁縻府州的刺史连番上奏八百里加急,禀告南诏王罗逻阁先降服周边的两个小政权寻传蛮和骠国,后取夷州三十二,有意将势力从洱海地区往北往东延伸,占领大靖所统治的数个羁縻府州,然后继续扩张。
    不仅如此,西边高原地区的雅隆部人也望风而动,在剑南道的西南边界蠢蠢欲动,大战随时可能爆发。
    云南当时并不属于大靖十道,换言之并非完全由大靖皇帝统治。虽设都督府,但只是为了战略防御考虑,都督府只控制了一部分地区,也就是那些羁縻府州。其他部分则被南诏国和其他零碎的小政权如寻传蛮等所占。
    此时大靖为了赈灾救民,正将众多钱粮和兵力往河南河北两道调集,南诏趁人之危,一路拿下数个羁縻府州,威胁云南都督府,而且有意向临近的剑南道、岭南道入侵。
    自定国大长公主司马妧扫荡北狄、平定西北后,便一直窝在祁连山脉西南方向的广袤地区活动,不敢擅自跨界的雅隆部人也瞅准这次机会,将贪婪的目光投向富足的天府之国。
    照两方这种默契的程度来看,南诏和雅隆部很可能之前已经达成某种约定,要联手趁大靖焦头烂额之际咬下几块肥肉来。
    可是表面上南诏王却当做完全不知道雅隆部的事情,而且主动上书镐京,向司马诚痛哭流涕地陈词,他这么做实在是情非得已,因为到处大旱,庄稼绝收,百姓民不聊生。可是这时候云南都督府太守还要向他施压,让南诏献粮交钱支援河北河南两道的赈灾,还押解了南诏子民作为人质。
    照南诏王罗逻阁的说法,他实在是被逼无奈,为活命不得不反。恳请大靖皇帝陛下一定要明白他的苦衷,怀着一颗共同的爱民之心,不要降罪于他。
    新任南诏王这纸情真意切的上书,简直刷新了无耻的底线。
    人至贱则无敌啊。
    你说,既然惹祸的是云南太守,那我把他革职查办、给南诏一个交待成不成?
    可以啊。罗逻阁一定会继续情真意切地说,感谢陛下圣明,不过既然我们庄稼绝收没粮吃,大靖富庶天下,应该也不在乎匀一点地方给我们活命吧?
    吃进狗嘴里的肉,还指望狗吐出来?
    一直以仲裁者和南诏王的主上自居的司马诚,收到延迟多日的军报后,气都快气死了。
    “罗逻阁好大的胆子!”
    充满南诏风情的丽妃宫中传来皇帝陛下盛怒的吼叫,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乒乒乓乓的器物摔碎声。
    所有宫女和寺人都跪伏在地,胆战心惊地祈祷皇帝的怒气过去。
    “好狡诈的手段,先以你迷惑我,让我以为南诏有意和大靖继续交好,然后趁机占领我的土地、掠夺我的财富!”
    众人惊骇地看着眼前丽妃罗眉的那双精致绣鞋被提离地面,没有人敢抬头,但每一个人都知道罗眉被司马诚掐住了脖子,生生从地上拉起,口里不自觉地发出咔咔的吓人声音。
    “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罗逻阁的阴谋!说!”司马诚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
    罗眉身边随她一同来的南诏侍女看不下去了,她忍不住抬头道:“陛下,您掐住娘娘的脖子,让娘娘如何说话?”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司马诚冷冰冰看了她一眼,将罗眉像扔垃圾一般往边上一甩:“来人!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宫女拖出去杀了!”
    “不要……咳咳……不要杀阿雁……咳咳……恳请……陛下……”罗眉按着自己疼痛的嗓子,咳嗽不止,急急向司马诚爬过来,拉住他的衣角恳求。
    “滚!”司马诚厌恶得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抬脚就对着她的心窝狠狠踹过去:“来人,传我旨意,从今日起将丽妃罗眉打入冷宫,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去看她!”
    被司马诚那一脚踹得身体蜷缩在一起,疼得难受的罗眉,即便听见这道无情的旨意,竟然也没有像刚才那样恳求。她将脑袋埋在胸口,像虾米一样蜷缩在角落,没有人看见她听见“冷宫”二字,后,唇角勾起的笑意和释然的表情。
    这样正好,老娘早就不想陪你玩了。
    罗眉被打入冷宫的消息很快传入端贵妃的耳中,她勾了勾唇,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她的心腹宫女见状,不解道:“娘娘,丽妃出事,您不高兴么?”
    “高兴,怎么不高兴,”高娴君懒洋洋倚在塌上喝了一口参茶,淡淡道,“只是高兴之余,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帝王的宠爱就像纸一样薄,外力一戳就破,若不是她的父亲足够得力,谁知道有一天她会不会像罗眉一般只能在冷宫孤老一生?
    思及此,高娴君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轻轻叹了口气。她是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孩子,哪怕是个女儿也好啊。
    “紫苏,知会父亲一声,他昨日说的那个人,尽快安排他进宫。”
    高娴君低低的吩咐令她的心腹宫女有些惊讶:“娘娘,您改变主意了?昨天不是还觉得大长公主的人不可靠么……”
    “没有办法,快要渴死的人,即便是饮鸠也要止渴,”高娴君的目中冷光流转,“只是本宫以前一直小看了司马妧,倒不知她竟留了这一手一直等着我。”
    高娴君真是冤枉了司马妧,这件事情她一点也不知情。
    虽然此事的起因的确和她有关。
    前日燃灯佛诞辰,赋闲在家的高延陪夫人上崇圣寺拜佛,摆出一副不问世事的隐退模样。虽然他知道单云一病,司马诚很可能派自己上前线赈灾,可是郑青阳如跳梁小丑一般在朝堂上蹿下跳,没少给他招麻烦。这种急需他坐镇镐京的时候让他出京,真是极其不乐意。
    可是皇命不可违,他不能公然反对,只好消极示意。今天陪夫人上寺庙礼佛,明天去找大师论道,后天在佛舍小住抄经,俨然一副准备当居士的派头。
    燃灯佛诞辰那天也不例外,如今多事之秋,高夫人爱上了求神拜佛祐家人平安,要做样子的高延也一同随行。
    却在崇圣寺佛堂外遇到一个小沙弥,小沙弥递了一张纸笺给他,然后道一声阿弥陀佛,走了。
    高延不是没脑子的愣头青,拿到一张莫名其妙的纸条就乖乖信了去赴约,虽然那张条子上大大方方署了名,说认识一个千金科名医可以介绍给高家。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高延将纸条往井水里一扔,全当不知道。
    若是阴谋,他不去赴约便不会有问题,如果此人确实有事求他,自然还会找来。
    和很多聪明人一样,高延喜欢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
    果不其然,高夫人的礼佛还未结束,高延便又见到了那个递纸条的小沙弥,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拿纸条来,而是指了指佛堂的一个偏门:“陈居士在里头等你。”
    不错,那个大大方方在纸上署名的人,便是陈庭。
    而陈庭,是定国大长公主的人,这是全镐京的上层都知道的事实。
    他来见自己,不可能只是代表他本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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