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降临,皇宫上下每处都起着灯,映着积雪亮堂堂的,好看极了,却没人有心思去赏。合宫上下依然如早晨一般忙碌着,却不再是为了备宴,而是为了去疑免罪。
    朝晖宫门外,沈妃在冰天雪地里跪着,哭得妆容全花。源帝坐在主殿,楚子凯陪着,都在等着查清此事到底是为何。虞陆在内殿坐在床边不敢做声,看着昏睡不醒的虞昭默默拭泪。但楚子宜毫无顾忌,肆无忌惮的大哭,楚子凯怕他吵到里面的人,吩咐着人将他抱出来自己哄着。
    “想必父皇也看到了,那蛇分明只冲着她去。”楚子凯满是愧疚担忧,怕查不出个真相不能给她交代。“那蛇我方才看过了,并无何特别,问题定然是出在她身上。”
    源帝愁眉不展,外面沈妃的哭喊请罪声传来。“陛下,求您相信臣妾,此事与臣妾无关……”听的源帝更是火大,起身箭步走出去,训斥她道:“与你无关?若不是你带着那畜生上来,怎会让它有机会伤人?如果朕认真追究起来,你有弑君之嫌!”
    吓得沈妃连忙磕头。“陛下饶命,臣妾知错认罪,但臣妾真的只是想借送礼之名嘲讽一下宸妃妹妹,实在不知为何会变成如此。”
    “但到底与你脱不了干系!”说着头也不回的往里走,再不看她一眼。“给朕滚回去跪,别在这扰了宸妃的清净。”
    不敢抗命,但身旁的宫人都被拉去审问了,沈妃费力站起来,独自扶着墙边哭边往回走。途中遇见来探望虞昭的刘妃云昭容一行人,又被冷嘲热讽一番,当即气得昏厥过去。
    这边卓姚冯安审问完一干人等后,急匆匆的回来向源帝复命。
    “启禀陛下,奴才细细盘问过了,沈妃娘娘身边的人皆说只是想借礼羞辱宸妃娘娘,并不知为何那蛇会狂性大发。”冯安一言一句细细将每人口供说与源帝听。
    楚子凯转身问卓姚:“今日我看她神情并不如常,且声音也稍有不同,可是病了?”
    “娘娘晨起确实有点不适,但她说并无大碍,且因要去焚香祝祷,并未来得及服任何药物。”正疑惑着,忽惊觉,连忙进了内殿将方才虞昭换下的华服拿出来,贴近嗅了嗅。对源帝楚子凯道:“今日从护国寺出来,娘娘说了句里面的香太呛人,之后脸色就越发不好了。”
    楚子凯连忙示意拿过来,也贴近闻了闻。源帝问他:“如何?”
    “这衣服确实是有股香味。但单闻着不过觉得浓郁了些。”转而吩咐卓姚。“先带人将护国寺的香都封起来,再让御医过来细瞧。”
    卓姚得命,急匆匆又往外面走去,在宫门口遇见前来探望的刘妃云昭容一行人,行礼后推辞道:“谢谢各位娘娘的好意,现在进去恐更会扰了宸妃娘娘清净,方才沈妃娘娘都被遣回去了。”
    “无妨,既然如此我们回去便是。”刘妃答道,又问她:“姑姑不在宸妃妹妹身旁照料,这是要去哪?”
    卓姚答道:“陛下与太子殿下觉得今日宸妃娘娘焚香礼的香有问题,命奴婢去护国寺查看。”
    “护国寺!”云昭容闻言忽语气惊讶,又立刻用手捂着嘴。
    众人看向她,刘妃问道:“怎的?你知道些什么?”
    云昭容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可嫔妾不敢确认。”
    “昭容不必怕,今日不仅是宸妃娘娘遭劫,陛下的安危也是受到了威胁。”卓姚尽力想劝她说出来。“您的话只要是真,无用与否不重要,但若不说,漏过了此事关键,可是大过。”
    闻言云昭容思虑了一下,慢慢道来。“前日早上我照例去给先皇后上香后,见沈妃娘娘往护国寺方向去,说是给二殿下纳福。反正闲来无事,我便和她同去,期间就有人送来一套华丽的纳福香料器具,她便想拿来用。结果被告知是宸妃妹妹华诞祈福的。
    她脸色不快,竟不小心将那香料碰倒在地上,后只连忙叫侍女捡了起来,再没管过了。”
    正听她说着,就有人来报护国寺库房走水,卓姚顾不得她们了,忙疾步朝那边走去,待到时库房已是一片灰烬,虞昭今早用过的那批香料刚好遭殃。无奈只得回去将云昭容所言禀报。
    “这是明晃晃的销毁证物。”
    源帝方才也得了御医的证实,虞昭衣服上的香味确实混了一种叫“烛阴迷”的香料,此物为毒蛇最爱,就算是在冬眠中安睡的蛇,也能将其狂性瞬间激起。此刻听到这消息,更加确定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为之。“沈妃确实嫌疑重大,朕前几日曾在朝堂上透露生辰宴后,会将子宜过继给宸妃一事,阜国公同齐行一等人很是不满。”
    “陛下,可要搜查?”卓姚试探问道,待源帝点头,立刻和冯安带着人往沈妃宫中去。
    楚子凯抱着楚子宜在寝殿门前,同那几只狼狗一样远远望着,终于见她转醒缓缓睁开眼,回头禀报源帝一声就进去。
    虽然醒了,但虞昭现在整个人是懵的,只觉自己肩膀好似脱臼了一般疼痛难忍,风寒也好似加重了,脑袋翁翁的,嗓子又疼。迷迷糊糊只看得见虞陆在她面前边哭边说些什么,但根本听不清楚。
    猜得到是些关心之言,虞昭握住她的手。“娘,你别担心,我没事。”又见面前出现一只楚子宜,连忙让楚子凯将他抱开。“别过了病气给他。”
    “你只安心养着,我和父皇会查出是谁在谋划此事。”楚子凯对她嘱咐着。可虞昭耳力暂失,听不见,只疑惑的望着他,摆摆手表示自己听不见。
    源帝随之进来,楚子凯告知情况后,问了御医得知是风寒加重引起的正常症状,放下心,嘱咐人好好照料后,带着楚子凯出去商议调查之事。
    虞陆亲自看着她喝完药,又睡下了,才往偏殿去休息。楚子宜就在虞昭房里的一张小床上睡着,子时已过,喧闹的宫殿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虞昭忽噩梦惊醒,喘着粗气看房中无人,但楚子宜爬下了床,跌跌撞撞往后面书房走去,连忙起身去将他牵起。却被书房门口杵着的一个人影,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四下看着并没有惊动其他人,虞昭才小声问道:“这么晚了,太子殿下有何事?”
    楚子凯说:“你挥刀的时候太过用力,想肩膀会拉伤,我来给你送药。”忽见虞昭有些无语的看着他,想起她现在听不见。走近把药拿出来给她看,指了指她的肩膀。
    瞬间明白了,虞昭接过。“谢谢殿下。”后将楚子宜牵过去睡下,自己坐在他旁边哄着。
    楚子凯跟过来,递上件斗篷让她披上。明明知道她听不见,还是忍不住嘱咐道:“你以后万不能如此鲁莽,今日这情况也太危险了……”
    虞昭听不见,见他一脸关切,知他是在说关心之言,于是敷衍着一直点头。
    察觉到她的敷衍,楚子凯眼神一柔,语气转了个调。“你以后只站在我身后就好。”
    虞昭点头,楚子凯眼神越来越亮。
    “你以后可不可以留下,我不能守诺别怪我可好?”
    虞昭点头,楚子凯知道这不是她本意,还是觉得开心,不由嘴角带笑。虞昭发现不对了,以为他在戏弄自己,放下楚子宜往书房去,对着那密道做了个送客的姿势。“殿下以后别不招呼一声就来,挺吓人的。”
    楚子凯点头,示意她回去休息,往密道里走了。不多时入口合上,虞昭将地衣盖上,肩膀确实疼得难受,连忙褪去衣服将那药抹上,瞬间好了很多。不再受这疼的干扰,后半夜睡着也安生了些。
    晨起又一副药灌下去,苦得虞昭眉目皱起,不过身上病气退了许多,卧在床上听着卓姚讲着事情调查的进展。
    “沈妃娘娘宫中并没搜出什么来,其余有嫌疑的人还在慢慢排查着。”
    话音刚落,就听冯安来禀报。“查出来了,陛下亲自去沈妃宫中查出来的。”
    “如何查出来的?”虞昭还是觉得事有蹊跷,谨慎问道。
    冯安答道:“陛下吩咐着人找了几条蛇,先给它们闻了“烛阴迷”,再往沈妃宫中一放,齐刷刷就往西南墙角去,果然挖出来一团散发香气的怪东西,就是那东西。”
    “沈妃可认罪了?”
    听虞昭发问,冯安连忙答道:“死咬着不认呢,可有云昭容做证沈妃确实碰了娘娘焚香所用的香料,且合宫上下就只有她宫中搜出来了,奴才想赖是赖不掉的。”
    闻言虞昭并没有说什么,只靠在榻上闭眼沉思。要说是沈妃干的,确实有很大的可能。
    但仔细想想,若知自己身上有“烛阴迷”,为何还敢拉着自己一起上前看那蛇?且蛇是她当着众人的面送的,出了事第一个就会查到她头上,是真蠢还是另有缘由?虞昭的头又开始疼了,心道以后定要暗中小心就是。此事不管如何说,沈妃终究有错,源帝要如何罚自己不参与便是。
    此次倒是把虞陆的胆子吓坏了,离别之时还含着泪一个劲的叮嘱着小心,虞昭安抚着,不顾身上不适亲自将她送上车。回来时看见楚子睿带着身怀六甲的正妃,跪在天子殿前为沈妃求情。并未过去,不想回头遇见了冯妃。二人边走边交谈。
    “宸妃妹妹好福气,听闻陛下欲将五殿下过于你名下。”冯妃语气虽温和,不难听出满是羡慕。
    对于谦逊之人,虞昭也不那么咄咄逼人,答道:“五殿下在我这不常哭,所以陛下才做此决定。”
    冯妃自嘲道:“妹妹如此年轻就得了个金贵儿子,我原是第一个伺候陛下的人,如今日渐年老,却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虞昭不答,楚子殷本就是犯了错才被流放,怨不得其他人,冯妃失了教导之责,就需承受此等苦果,并没有什么好可怜的。于是二人沉默前行,再不说一句话。
    冬日的夕阳依旧绯红,却感受不到半点残余的温暖。随之而来的黑夜,包裹住整个江山。唯有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常年四季如春,从没让寒风侵入过半分,所以让那些心寒体寒的人都觊觎着这块地方,不惜踩着鲜血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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