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宫的冬日都是喜气洋洋的,年节又至,皑皑白雪做底,点缀着的梅花是红的、灯笼是红的、窗花也是红的,整个世界好似只有这两色。
    这个年节虞程进献了许多珍宝给朝晖宫,好似很开心的样子。虞昭清楚缘由,源帝与文渊文罗商议后,假意依附了虞程。自以为势力又大增,虞程越发得意,将功劳全归于虞昭。
    阜国公府审时度势,更加想与虞程交好。实则也有了些防备,左右逢源,与文大将军府也稳打稳扎交涉着。
    前朝的局势动荡不定,后宫表面倒是安稳了些日子。年节将至,今年与往年不同,奉大楚立朝百年,所有仪式都越发隆重。
    卓姚帮着虞昭打理着,每每忙到深夜,就着烛光,老眼昏花看不清东西。虞昭时常劝道:“姑姑去睡吧,我打理好了明日给你过目便是。”
    不管虞昭说了多少次,卓姚都不肯先去休息:“今年这节交由娘娘主持,若出了差错,沈妃刘妃她们定然抓着给您不痛快,奴婢虽老了,但自先太后为皇后时,就一手帮着打点,累点不算什么,不能让您被她们瞧不起。”
    相处久了,卓姚真如一位长辈一样,处处为虞昭着想着,虞昭看在眼中,记在心上。担心她劳累,尽管她推辞多次,虞昭再而三的请,推辞不过,卓姚只得嘱咐几句,拖着疲惫的身子下去歇息。
    冬夜的冷风,卷着雪花秫秫响,屋里屋外两个世界,暖炉将身上寒气驱散,外头伺候的小宫女扣了扣门:“娘娘,卓姚姑姑吩咐奴婢来给你送盏热汤。”
    “进来吧。”虞昭头也不抬吩咐着,那门一开,一股寒意立刻侵袭进来,又瞬间被阻隔在外。虞昭抬头看那宫女,手冻得通红,嘴唇也乌青了,皱眉问道:“冬夜李值守也需站在廊下吗?”
    “回娘娘,一年四季皆如此。”
    冬寒之苦,虞昭从少时便领教过,手脚常年冰冷,僵得发疼,被子怎么暖都暖不热。从外至内只觉整个人要冻成冰柱子,却只能咬着乌青的唇瑟瑟发抖,严寒将意识吞噬,梦都是冷的。
    感同身受,虞昭吩咐道:“此后都不必站在屋子外,每一个时辰出来巡视一圈也就是了。”
    那宫女放下汤盅:“谢娘娘体恤,奴婢们不怕,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虞昭听后,心下感慨,皇宫大殿,世间荣华富贵最盛之处,原也有人受着冬寒之苦长大。将那汤盅推给她:“你喝了吧。”
    “这……奴婢不敢,逾越了规矩。”那宫女慌得差点跪下
    虞昭自顾自的打开盅盖,里面的雪燕为珍奇非凡,递给她:“抗命也是逾越了规矩,就在外面暖炉旁坐着吃,等着交班的人来了,知会她们,以后冬日值夜就按我说的那样。”
    那宫女连忙道谢后接过,出去坐下喝着,两只眼睛时不时透过屏风瞧着里面专注的冷美人。总一副淡漠样子,其实相处久了,倒是能感受她心肠是热的,只是不解,为何她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享着旁人望尘莫及的荣华,总不见她有多开怀,有事情做就埋头,该说话才说话。
    给赏赐时,慷慨大方,但还是一副冷冷的神态,平日里从不与丫头们说笑,和从前淑妃娘娘两个样子,不知何处讨了陛下喜欢。正思虑中,见虞昭合上了册子站起,连忙上前:“娘娘可是要歇息了?奴婢替您换个汤婆子吧。”
    “不必,我不觉冷。”虞昭将那册子收起来放到架子上,不小心把其中夹着的天灯样式落了出来,小宫女看见拾起递给她,不禁感叹道:“今年放的灯可真好看,奴婢十年前见过陛下携着众娘娘放灯祈福,可壮观了,今年的灯更华丽,场面定然更好看。”
    虞昭听她说着,自顾自的整理好。嘱咐道:“今年除夕,除了灯还有烟火,到时候注意留意着宫中各处,免得星火落下,不慎走水可不好。”
    那宫女答道:“奴婢明白,会嘱咐其他人的。”后扶着虞昭上了床,将帘子放下退了出去。
    一应安排下来,宫中明面上的装饰都比往年更奢华。整个花园喜气洋洋的,吉灵湖的冰每日都有人清理,里面的锦鲤也成片成片游着,引得人都往湖边来凑热闹。
    虞昭没有这个闲心,内造府预备的烟火灯迟迟做不好,终于在腊八这天交上来了,连忙过去巡视着。见给自己的灯过于奢华,与源帝的都相差无几,警惕问道:“这灯的规制是否逾越了?”
    内侍讨好地答道:“怎会,娘娘承天恩,自然是用最好的灯。”
    听他这样说,再看那灯的凤只有八尾而非九尾,故作罢,不去管它。
    合宫家宴依然热闹非常,楚子宜现在能自己吃饭了,几下吃完就闹着虞昭要去放烟火。将他哄着又喝了一碗汤,差不多到时候了,源帝起身,带着众妃来到金殿前方。汉白玉地砖上呈放着各式各样的灯,楚子宜一出来就指着烟火,虞昭点头,吩咐卓姚带着他过去玩。自己同源帝行于首位,预备领灯。
    守着的宫人早早的准备好,待女官唱完贺词后,源帝同虞昭上前,托起两盏最华丽的灯,旁边内侍准备引火点燃。
    “且慢!”蓦然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众人望过去,原是沈妃,只见她打量着那灯,继续道:“宸妃妹妹位分高不假,但这灯所用的金鳄革,只能为陛下御用和皇后所用。妹妹放了这灯,恐怕坏了规矩。”
    什么金鳄革,没几人认识得这样详细,她不说本没人注意。源帝看着眼前这个爱斤斤计较的女人,有些不快。此刻她既然说出来了,虞昭先前风头太盛遭百姓不满,不能被她们拿着一点机会说事,只能将她的灯撤了。
    趁此机会,刘妃想讨个好处,于是将灯递上:“不若宸妃妹妹用臣妾的吧,余下的人从位分低的依次递上就好。”
    只能如此,虞昭只想快点结束这些可有可无的形式,接过道谢。一旁的内侍将灯点燃,依着先例,虞昭和源帝各自在灯上写着福诗,心中算着时间,灯飞起时,必须在落笔那一刻,才是最吉。
    其余人都在后面侯着,旁边楚子宜拿着小银花完得开心,笑声连连。若仔细往源帝和虞昭的灯上看,就能发觉,虞昭前方那盏,火苗不如源帝那盏灯大,微微带着点蓝色。
    当然只有眼睛不离虞昭的楚子凯发觉了,警惕地看着,今日赴宴带来的随从,有赢华壹,急切拉住他问是何缘由?
    赢华壹随他所指看过去,大惊,忙对楚子凯道:“此现象倒是硝石加了硫磺所致,会爆裂开来,威力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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