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最是了解女人的,平日里被规矩礼仪压迫着,所积攒的怨气,一点火星便能引燃,何况撕心裂肺地丧子之痛。
    尤其是二皇子妃和虞珠这种温和性子的,循规蹈矩贤良淑德被人赞为天下女子的楷模。
    可世上哪有什么楷模,不过是脾性好的人忍得多了些,若触到了底线,里面虞瑶那凄厉的尖叫声便昭示着下场。
    虞昭坐在外面,等了许久。二皇子妃红着眼先出来了,手上身上全是血,双目空洞望向前方,嘴上喃喃细语,看见虞昭,问道:“宸妃娘娘,陛下下旨处死楚子睿了吗?”
    楚子睿再不堪,也是皇子,她这不敬之言肆无忌惮的说出口,不难察觉恨意将她理智已经吞噬,虞昭嘱咐道:“来日方长,好好待着,你青春年华尚存,别为不值得的人干出不值得的事。”
    闻言,二皇子妃木讷的点点头,又向前走,一直低声念着:“好,我好好待着,在那修罗地狱好好待着……”
    一片崩溃痴魔样看得虞昭心下不忍,吩咐卓姚亲自过去安排她回府。虞珠也出来了,衣物上也染了血,站在门口望着虞昭,什么话都不说。
    报了仇,大快人心,可这是虞珠第一次杀人,手都忍不住在颤。虞昭走过去,递上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了回去,别吓着草儿树儿。”
    说完转身欲走,被虞珠叫住:“娘娘宽心,当日那话不过是情急之言,只要娘娘能保全我娘的性命,我与你是一线的。”
    虞昭点点头,头也不回告知:“小时二姨娘救了本宫的命,是本宫的福星。近日本宫总梦到水祸,觉得不安生,过些日子会禀明父亲,让二姨娘入护国寺为本宫祝祷祈福。”
    这样一来,既能保证二姨娘的安全,又将她的安危掌握在源帝手中,二人心中皆明白。虞瑶声音微弱:“谢谢。”
    虞昭不做回应,往外走去,残阳如血,洒在虞昭淡色的衣服上,看似火红,实则虞昭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遥遥望见远处一人远远驻足等着,虞昭走过去,问道:“殿下与陛下商议得如何了。”
    楚子凯答:“如预料之中,阜国公府开朝老臣,立朝之功能恕任何罪,唯独协助叛贼一罪不能,死罪或许能逃,但桩桩罪名坐实,足以让沈氏三族被革职流放。”
    同样的夕阳,那光映在楚子凯眼里,虞昭觉得便是暖的,谈论完正事后,二人并肩而行。忽见赢华壹从国学府的方向过来,手里抱着个东西,见虞昭和楚子凯一起,脚下一顿,就想往旁边宫道拐去,被楚子凯叫住:“赢大人,本王五弟回去了吗?”
    这下不得不驻足了,赢华壹硬着头皮转身:“臣参见太子殿下,宸妃娘娘。回殿下,五殿下跟着身边嬷嬷回去了。”
    “你拿着什么东西?”楚子凯眼神紧紧锁在那锦盒上,明知故问,上面的金莲纹,分明只是西番王室所用的。虞昭也发觉了,余光瞄着楚子凯,见他眉头皱起,连忙抢先开口:“这定是赢大人好友送的吧,是什么稀罕东西?”
    赢华壹神色不自然,结结巴巴答道:“是……西番……王太子耶格岐送给娘娘的……”
    说着,不管楚子凯那刀子一般的眼神,扔给虞昭就匆匆行礼告退。本是一介斯文人物,顾不上行如风的姿态,慌乱得还踉跄了一下。
    虞昭愣愣抱着盒子,望着脸色不是很好看的楚子凯,内心苦恼。
    楚子凯不看她,冷声道:“打开看看什么稀罕东西啊。”
    虞昭细思,若是自己不当着楚子凯的面打开,他定然又要多想。于是坦荡打开与他同看,是一个通体晶莹的瓶子,封住的,还有一张字条,用西番字写的:佳酿赠佳人,酒香千里君共闻。
    仿造着中原诗歌写了句文绉绉的东西,不想还有这个,虞昭看得心中叫苦。楚子凯冷哼一声,不难察觉出不满。虞昭识时务道:“太子殿下,喝酒伤身,我不喝。”
    楚子凯还是忍不住挑刺:“你这话对我说的还是对他,他前不久也是太子殿下了。”
    虞昭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既然是西番王太子送的,那便是国礼,入库了吧。”
    恰好楚子凯身边侍奉的内侍冯运赶来,虞昭连忙将那酒交给他:“去拜托人,将西番送的礼收入库房中。”
    冯运呆呆的,看向楚子凯。眼珠子一转,连忙道:“奴才遵命,这就去办。”接过后急匆匆跑走,明明是平地,却不小心摔了一跤,那酒盖子被震掉,里面的液体洒了一地。
    顷刻间,酒香四溢。冯运忙跪下磕头:“奴才笨手笨***才该死。”说着,还不忘偷瞄了一眼楚子凯,见他脸色好看些,庆幸自己没有意会错他的意思。
    楚子凯声音严厉训斥了几句,将他遣了下去,复看虞昭,一本正经:“那酒一闻就不好喝!”
    什么心思,虞昭尽收眼底,不禁觉得楚子凯耍小性子的样子太好笑了,连连点头赞同:“确实,一股子酸味,我喝不下。”
    出来的时间太长,朝晖宫的宫人寻过来了,两个小侍女看见虞昭,急急走过来请:“娘娘,晚膳备好了,该回去了。”
    虞昭点头,对楚子凯道:“那我回了。”两个侍女连忙上前跟着,忽瞥见地上那瓶子,其中一个惊奇道:“这酒瓶子怎么翻了,可惜了里面的酒。”
    又一个道:“不过这瓶子亮透透的,也好看,拿回去插花定然好看。”
    虞昭回头望了望,答道:“华而不实,不如西行带回来的那个瓷瓶好。”
    侍女疑惑:“那瓶子釉子那样粗,怎比得上?”
    “其余东西再好,也比不上我喜欢的。”虞昭说完又轻轻来了句:“何况我喜欢的已是最好的了……”
    这话语顺着风传到楚子凯的耳中,余音在心中缭绕,方才的醋酸化作蜜糖一般,不过就不代表忘了,晚上又来朝晖宫,将虞昭圈住,如同小孩子争输赢一般问道:“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虞昭实话实说:“你好看。”
    “那你觉得他有没有什么比得过我的地方?”
    虞昭细想了想,点头。楚子凯脸色一沉,问道:“哪方面?”
    虞昭答道:“反正他应该不会问如此幼稚的问题。”
    “你嫌弃我?”楚子凯不依不饶,虞昭连忙道:“我都说了,喜欢的就是最好的,旁人如何,我都不在意。”
    旁人这个词,听得楚子凯痛快了些,遂将她整个人紧紧搂在怀中,被案上许久不见虞昭摆出了的花瓶吸引了目光,里面的格桑花是纱纺的,却精致得与真的无甚差异。想起西行时虞昭在那格桑花丛的明媚神态,楚子凯暗做打算,定然要将她所爱全数赠予,得以让那明媚永远不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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