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姝节当日,一大清早,虞昭还未起床,南荣夫人却比她还积极,早早就赶来阁楼了,忙东往西,帮着挑衣服,挑首饰。
    老人家自己不便穿色彩鲜艳的衣裳,偏爱将大红大紫这种富贵之色添在小辈身上,好在不管是淡雅青衫亦或是明媚红装,虞昭的样貌都能称得起。
    深思熟虑之后,南荣夫人最终敲定一件锦绣吉祥如意纹的大红纱绸裙,又配了好些金嵌红宝的首饰。
    这类张扬华丽的装扮,不算是虞昭自己最喜欢的,可见南荣夫人开心,也不愿打破她这高昂的兴致。只管张开身子,任由南荣夫人指挥着侍女把自己打扮成个富贵娇娃娃。
    穿戴完毕后,虞昭侧着身子在镜子里照了照,不由赞道:“祖母出手就是不一样,这样配起来显贵不显俗,好看。”
    南荣夫人眼睛笑得眯起,起身再帮她理了理赤金纹的红衣,嘱咐道:“咱们府上为众世家之首,你今日算是第一次赴外宴,必须打扮得隆重些,不若别人会以为你不在意,是瞧不起别人呢。想谦虚,以后有的是机会谦虚。”
    虞昭点点头,额前坠着的金华胜摇一摇的,与红花印相称得当。加之脸上那双眉目中的眼珠亮幽幽如同黑珍珠般,肤如羊脂玉,唇似红玛瑙,如同天下最珍奇的珠宝凑成了这张倾城面容。
    南荣夫人又忍不住捧着虞昭的脸仔细瞧了瞧,略有些得意道:“何况你这张脸只要露出来,想谦虚也不能了,美又不是坏事,你是咱们南荣府的小太阳,就该如此耀眼,遮遮掩掩反会让人埋怨咱们不舍得赏光呢。”
    这话说得有趣,虞昭忍不住和她一起笑,笑过之后就听藕花在外迫不及待催促。“小姐,走了,不若待会儿太阳大晒人呢!”
    闻声,南荣夫人陪着虞昭往外走,嘴上笑道:“那丫头哪是怕太阳晒啊,分明就是这几日被关闷了寻着机会出去玩呢,前些天在百善寺里,我见她毛手毛脚,听说烧香的时候,差点打倒菩萨。”
    虞昭答道:“祖母放心,我会看住藕花的,她虽咋呼,却正直,等再大些性子成熟了就好了。”
    “杏子?什么杏子?”藕花对食物十分敏锐,嗅觉听觉都是,此刻隐约听见两个字眼,急切问道:“小姐,哪里的杏子熟了啊,我去帮你摘。”
    南荣夫人哭笑不得,大声对她玩笑:“依山亭有杏子,快带着小姐去吧,记得护好小姐,回来了我奖你几个中原运过来的黄杏给你解解馋。”
    藕花吐了吐舌头,笑得俏皮,连忙答是,跳下车扶了虞昭上车。车开后,好似想起什么不得了的事,藕花还不忘掀开帘子回头,大声道:“劳烦夫人,记得帮我留几个青点的,因为我喜欢吃酸……”
    话还没说完,虞昭看不下去,一手将藕花拉回了马车。笑骂道:“馋虫!”
    藕花不好意思的笑笑,忽眼睛睁得老大,直直看着虞昭从袖口拿出两个青杏,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见此,虞昭连忙堵了一个在她嘴里,佯装微怒,笑斥道:“昨晚那杏子一运过来,就知道你惦记上了,馋归馋,大喊大叫成何体统?别人还以为我亏待你。”
    咬了一口杏子,藕花酸得满足,鼻子眼睛皱成一团,缓过来后,含含糊糊笑两声。“那不是说是王太子特地给小姐送来的吗?我怎好平白开口要,这不逮着老夫人松口的机会,才厚着脸皮争取的嘛。”
    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虞昭却不动声色叹了口气。
    西番本无杏树,这果子是大楚当季的时令,是耶格岐不远千里托人运过来的。
    原是他认为虞昭长在大楚,饮食一时半会儿适应不过来,想方设法将那些鲜果保存得当运送过来。不只是杏子,樱桃、杨梅等东西全在路上。
    大费周章,可却不知,虞昭口味喜甜咸,向来不爱吃此等酸涩之物。但耶格岐什么都没过问,依旧费心费力送来。
    虞昭明白他此举所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想告知虞昭,大楚有的,来了西番,他依然给得起。
    虽自那日重逢后,二人就再也没有会面,但耶格岐对虞昭的用心,南荣府所有知情人,都能感觉得到其中的真诚。
    对此,南荣卫骁很是满意,南荣夫人也时常夸赞。似乎十分放心此人在自己百年之后,能关爱守护虞昭一辈子,而虞昭这个当事人,默默承受着这心意,只觉负担极重,却不知该做何回应。
    毕竟不能相见,耶格岐能遥遥千里送来这些东西表达爱意,虞昭却没有说拒绝的机会,他越如此,虞昭心中就多一分担忧。
    因为虞昭明白,人总是会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耶格岐认为日久见人心。虞昭终有一天会被他打动。可虞昭自知心定如石,无论如何都还是不能接受。
    她难以真正放下,耶格岐处心积虑所为自以为能打动人心之举,皆会成了白费力气,何尝不算一种辜负。
    一想到此处,虞昭就异常苦恼,深知耶格岐痴心不会轻易改变,且南荣府众人也越来越认定,西番之内只有耶格岐最合适与虞昭共度一生。
    他是好,好得让人无可挑剔,可是越好虞昭越害怕,怕自己此生难有心思偿还得上。
    男女倾心的那种爱是平等的,双方的付出同等的真心才能算得上平等,若有一方多了少了都会为对方造成负担和愧疚。
    此刻虞昭只要动动嘴巴,应下了联姻之诺,就算如了耶格岐的愿。或许几年后,也能穿上喜服做耶格岐的新娘,可这些认为可控的举动与心是违背的。
    所做的一切,都阻止不了另外一人进入虞昭的梦境,阻止不了虞昭听见那人的尊号就心下一动,心收不回,如何能报以耶格岐平等的爱。
    虞昭越想越觉得苦恼,不想说话,伸手掀开车帘吹风。一旁的藕花啃着杏子,被酸的龇牙咧嘴,吃了一个牙齿就软了,将另一个递给虞昭:“这一个小姐吃吧。”
    虞昭思绪放空,心不在焉接过,下意识拿起一咬,酸涩布满口中,立刻让她回过神来,望着衣襟上洛枝给的那个与耶格岐一样的坠子,那酸涩不知怎的,从口中就蔓延至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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