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一边的国子监司业倪嘉善心头一紧。
    我特么的跪着也中枪?
    是哪个狗日的这时候给老子添乱的?
    就在倪嘉善思忖之间,上面的皇帝开口说话了。
    “凡是讲一个理。”
    这是皇帝开口的第一句。
    这一句立刻让所有人心头一紧,随后竖起耳朵听起来。
    这句话基本上就将后面所有的讨论的内容定了调了。
    你们弹劾人归弹劾人,拿出一个理来。
    什么是理?
    就是大家公认的道理,是一种共识。
    你要弹劾枢密使,皇帝的御前大臣,你没有充分的理,靠胡搅蛮缠一顿乱喷,肯定是不行的。
    更何况,很多人还弹劾内阁首辅。
    崇祯说道:“如果理说不通,就都去王永光那里报个到好了。”
    这句话的意思也很直白,特么的今天谁敢不讲理,朕话撂在这里了,滚到人事部门走流程!
    “诸位的奏疏,朕也看了。”
    “陈演。”
    “臣在。”
    “你要弹劾的谁来着。”崇祯随手翻开陈演的奏疏,再打开看了一眼,“孙承宗、李邦华、洪承畴、曹文诏,还要弹劾李岩,弹劾骆养性,弹劾周延儒!”
    “朕没念错吧?”
    “是的。”
    “弹劾他们的罪名,滥用职权,结党营私,擅杀无辜,诬陷忠良。”
    “是的。”
    “那你来跟朕说说,谁滥用职权了,具体在什么时候,做了什么?”
    “枢密院私调曹文诏去南京,此乃大罪。”
    “那是朕调的,朕担心南直隶最近治安不太好,担心有劫匪劫持南直隶的老百姓,所以派曹文诏去应天府,有问题吗?”
    陈演微微一怔,说道:“这……”
    “应天府的老百姓也是朕的子民,朕担忧朕的子民,有问题?”
    见皇帝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下面一些大臣心里说道:皇帝,你能再不要脸一些吗!
    陈演犹豫了一下,说道:“没问题,但是曹文诏在金陵城内滥杀无辜,藐视朝廷法度,玷污圣道之学,无数学子枉死,实乃骇人听闻,此乃诛九族之大罪!”
    “说得好!”皇帝的音量突然提高了,脸上甚至带着几分笑容,“说得好!陈爱卿说得好!”
    陈演一下子又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态度搞得有些懵逼。
    按照他的思维惯性,皇帝应该怼他才对。
    他猛地抬起头,看见皇帝脸上带着笑容,以为皇帝赞同自己的话了,继续说道:“藐视朝廷法度,便是目无君父,图谋造反!”
    他的声音在皇极殿内回响,充满了正义地邪恶的怒斥和痛恨之情。
    说得在场的大臣们差点就要群起而欢呼了。
    说得大家恨不得立刻就要将曹文诏绑到北京城,乱刀剁碎了去喂狗。
    崇祯却不再理会陈演,而是扫视一转,点名说道:“韩爌。”
    “臣在。”
    “你来跟朕说说黄册案和公田案的始末。”
    一边的刑部侍郎胡应台说道:“请陛下不要转移话题,现在是在谈应天府案。”
    “朕谈的就是应天府案!”皇帝突然怒道,“韩爌,你给朕滚出来,说说公田案和黄册案!”
    韩爌立刻出列,他说道:“公田案是河南宗室和官员勾结在一起,私下购买朝廷的公田,朝廷有明文规定,公田的购买者家里不能超过20亩田,这件事牵扯多位河南官员和宗室,性质极其恶劣。”
    “黄册案是指北直隶各地官员隐瞒黄册上的田地,造成有大部分人偷税。”
    韩爌回答完后,大殿内陷入死静。
    崇祯说道:“说完了?”
    “说完了。”
    “朕可不认为说完了,朕就接着说。”
    “黄册案,各地官员偷税,各地地主大户反抗朝廷,是不是在欺瞒朕?”
    大殿内一片死静。
    “韩爌,是不是?”
    “是。”
    “欺君之罪当如何处置?”
    “死……死罪。”
    “既然是死罪,朝廷对北直隶黄册案的处置,各位还有何异议?”
    韩爌说道:“臣并无异议。”
    “其他人可有异议?”
    “臣等并无异议。”
    这要是说有异议,岂不是在说欺君是合理的?
    这不是找死么?
    “既然诸位都无异议,为何南直隶的礼部给朕奏疏一份,说朕枉杀无辜!是朕该被欺骗?还是朝廷的税就不应该收上来?”
    皇帝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回响在大殿上。
    “这位礼部尚书的意思就是,朕应该被欺骗,朝廷不应该收那一部分的税!”
    “朕捉拿黄锦,有问题?”
    众人不说话。
    “欺瞒朕,朕抓了他,南京城一群人为他喊冤,怨在何处?”
    “他们是不是认为,朕就应该被欺骗?”
    “怎么都不说话了?都哑巴了?”
    众人只感觉一座座大山仿佛要压下来了一样,压得心口踹不过气来。
    陈演硬着头皮说道:“陛下,黄锦的确有罪,那些仕子也的确想要救黄锦,但无意冒犯天威,而曹文诏在金陵城滥杀无辜是事实,此事天下震动。”
    “天下震动?”崇祯锋利如刀的目光一瞥。
    陈演连忙将头埋在长袖之间,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好一个天下震动!”
    “你们怎么张口闭口不提南直隶官员涉嫌公田案!绝口不提魏国公扣押钦差!绝口不提那些仕子公然对抗朝廷!”
    “来!韩爌,你再说说,牵涉公田案,合谋贿赂官员,私买公田是何罪名?”
    韩爌硬着头皮说道:“欺君之罪。”
    “扣押钦差是什么罪名?”
    “有谋逆之举,乃死罪。”
    “公然对抗朝廷呢?”
    “大罪。”
    “好好好!既然你们都给他们定了罪,朕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你们也赞同曹文诏和洪承畴之举了,此事还有何要议论的呢?”
    众人这一顿停下来,只感觉自己一步步被皇帝给绕了进来。
    卧了个槽!
    陈演又说道:“可是陛下,那些都是圣人门徒……”
    “不能明辨是非,分晓善恶,有何颜面自称圣人门徒?”
    “这……”
    皇帝话锋一转,说道:“韩爌,你再来说说,为何魏国公敢串通多位官员谋反?”
    这下,皇帝开始主动出击了,开始完全掌握接下来的论调了,开始倒逼着官员跟着他的节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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